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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林鹿径直绕过他走出门外,头也不回往宫里行去。
自上位以来,林鹿不喜被人抬着、带一屁股随从出行,更习惯独来独往,是以监中负责伺候的深谙他脾性,除非林鹿主动开口要求,否则绝不会上前自讨没趣。
林鹿没特意擦去那些血渍墨迹,就这么顶着一头一脸黑红脸谱似的形容就往后宫走,配上他那张阴沉冷面,一路上竟是无人敢拦,纷纷避如蛇蝎。
待走到霁月宫时,那些污痕已经风干得差不多了,涸在脸上像开了染坊,身上衣服也是脏皱不堪,让林鹿瞧起来颇像只斗败了的花猫。
“林公公?!”夏贵人身边的巧儿听到动静赶忙迎出来,碎步跟在他身后半步,小声道:“匆匆忙忙的,公公这是怎么了?”见林鹿不搭腔,赶忙又道:“殿下此时不在宫里……”
林鹿脚步一滞,也不停下,继续朝沈行舟院里走去,“知道了,下去吧,咱家就在这等。”
巧儿闻言不敢再跟,懦懦停在林鹿身后,望着背影,摸不清此人又在搞甚么幺蛾子。
林鹿如入无人之境,侍从等自觉退下。
小院冷冷清清,林鹿一路走进书房,直接挑了沈行舟平时做功课的座位坐下,随手翻起桌上摆的书本手册。
此时阳光明媚,将书案处照得通亮,林鹿后靠在圈椅里,借着身后书架遮挡避一避耀眼的光。
看得出来,沈行舟确实不善习文弄墨,除了一手行楷写得还算端正流畅,所作文章满篇都是先生批注的圈圈点点,观之不禁令人发笑。
林鹿看了几页就失了兴趣,又拿过一本书,摊开翻了几页,发觉此书书页破损得厉害,应是书房主人时时翻看的缘故。
思及此处,林鹿心生好奇,将书翻到封页,上书“练兵实录”几字。
原来他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做准备。
林鹿眉心深深皱起,动作不怎么轻柔地阖了书撇到一边。
他也不问沈行舟做什么去了,就心安理得地在此处坐等,额上伤处仍在隐隐作痛,让林鹿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伤痛还是真的头疼。
索性什么也不想,林鹿一手支着头未受伤的那侧,另一手搁在扶手上,闭目静待沈行舟。
平日里林鹿思虑过重,就算是在夜晚卧榻之上,也不会轻易触枕即眠,更遑论白日里陌生环境下的硬椅里了。
可不知过了多久,许是空气中萦绕的檀香气息太过熟悉,再加上绷紧的神经兀然放松,额上还有未加处理的血口,林鹿竟然就着这个不甚舒适的姿势静静睡着了。
他睡着时也不踏实,眉间浅蹙,眸子在薄薄一层眼睑下不安滚动着,甚至仅看阖眸的表情,似乎能觉出梦中林鹿也是不大快活的。
沈行舟今日一早出门去了护国公府,找楚逸飞说明来意,对方不仅没嫌累赘,反而觉得有人同行好作伴,一口应下,随后两人进宫,欲面见圣上请旨。
不知在行宫发生了什么,回宫当日宣乐帝便去了柔妃宫里歇息,这还是沈行舟与楚逸飞寻时才发现的。
也是,仓幼羚成年受恩以来,宣乐帝几乎夜夜召幸于她,再得宠的嫔妃也有趋于平淡的一天,更何况柔妃本就是她来之前的头号宠妃,雨露均沾倒也正常。
宣乐帝面见他二人时并没有屏退柔妃,态度随意地听了几耳朵,随即满口答应,挥手让他们无事退下,末了仅嘱咐楚逸飞一句照看好皇六子,这事就算拍板定下。
折腾了好一会儿,沈行舟才脚步轻快地回到霁月宫,准备将此事诉与阿娘,再寻机告知林鹿。
不料刚进宫门,就碰见巧儿神秘兮兮地凑到跟前,言说林鹿就在此处,瞧着面色不善,不让旁人近前,提醒沈行舟小心应对。
沈行舟不以为然,但仍放轻了脚步往自己院中行去,想到林鹿这次主动登门,他心里就止不住地高兴起来。
找过卧房不见,沈行舟转而进了书室。
门开着。
进门是方厅,沈行舟目光向左看去,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骄阳灿烂,明亮日光下可见空气中朦胧飞舞的细小尘埃,林鹿半张脸隐在阴影里,不声不响地倚坐小憩着。
——可他额头上偌大一处伤口是那样刺眼,仔细观察,居然连平素整洁的衣衫都沾了不少狼狈的墨迹。
沈行舟几乎窒住呼吸,有些无措地立在原地。
室内多了一人,林鹿几乎当时就模模糊糊地意识回笼,只是没急着睁眼,默默等待太阳穴处一突一突的抽痛渐渐平息。
沈行舟担心倏然唤醒会惊扰林鹿,于是屏住呼吸,一步踩着一步地挪到林鹿跟前。
刚好挡住窗外投射而来的阳光,好让林鹿不被阳光晃眼,沈行舟轻轻晃了晃林鹿胳膊,以气音说道:“鹿哥哥…醒醒,处理了伤口再睡。”
林鹿本就醒着,只是精神不甚清明,顺势迷蒙着半睁开眼眸,视线半晌聚不成焦点,眼神变得很是柔和,甚至还掺杂了些许不易察觉的茫然。
沈行舟还没见过这样的林鹿,说不上心中感受,疼惜的同时升起一个念头。
不知为何,沈行舟就是觉得,此生都要陷在眼前人身上。守着他、护着他,他能宽心,比世上任何欢愉加起来还要让人乐意见得。
仿佛命中注定,他生来便是属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