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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纪修予跟前,膝伤未愈, 林鹿不自觉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痛色。
“这是做什么?”纪修予甚至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夹了清淡小菜填进口里, 目光随意转向院外逐渐亮起的天光。
“儿子不知天高地厚,妄自逗留后宫、面见圣颜,险些丢了身份,还望干爹责罚。”说完,林鹿伏下身子,端正叩首。
纪修予毫不客气一脚踩在林鹿脖颈。
林鹿登时便被踩得以头触地,冷硬石板硌在面皮上刺骨生寒。
“你就是我豢养的一条狗。”
纪修予语气很轻,可脚下却不断加重力气,林鹿咬牙扛着,却愈发感到窒息,硬是没泄出半丝痛吟。
“我高兴了,牵你出去溜溜,给你高官厚位,让你活得比人还尊贵,可你也别忘了——咱家是一次只养一条,却也不是非你不可,林鹿。”
林鹿双手死死扒在地上,用力到指节都泛了白。
“以为你早就学乖了,不成想这才几日,你就动了歪心思。”
“勾上那位草包六皇子,咱家还当你聪明,知道给自己找后路……可是鹿儿,贪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你不懂吗?”
地上的林鹿被憋得满脸通红,眼见抑制不住求生本能地挣动起来。
可只是徒劳一场,纪修予下了死力气的腿脚如同千斤坠压在颈后,如论如何也摆脱不开。
就像过往半生以来,他始终无法逃离纪修予的掌控一样。
纪修予是动了杀意的,林鹿无不骇然地想着,却也以命来赌,昨夜之过,纪修予还舍不得杀他。
种种事由浮上心田。
猫蛋的死,冬柳的死,林娘的死,荣阳侯府上下无辜者的死,走马灯般一幕幕闪过林鹿眼前。
不再像初次受辱的满心绝望,林鹿越发坚定。
六皇子沈行舟、秦惇、许青野、灵嫔乔乔以及二皇子沈清岸,他们在无形中起了支柱的作用,将林鹿一层轻飘飘的灵魂推也似的撑了起来,让林鹿心中除了仇恨,更多了其他的什么东西。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而纪修予仿佛看透林鹿所想,蓦然卸了力气,林鹿顿时被冲进气管的沁凉空气激得呛咳不已,纪修予交迭双腿,用足尖勾了林鹿的下巴轻轻抬起,笑意森然:“你我本是一路人,就算杀了我,你也只会成为另一个我,没甚分别。”
林鹿瞳孔倏地放大。
正当纪修予还欲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悠扬唱报:“圣旨到——”
纪修予收回动作,垂眸专注于眼前饭食,不再看林鹿一眼,“去吧…今后,你,好自为之。”
林鹿伏在地上,全身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还是端端正正行了一礼,低声一句“多谢干爹宽恕,儿子告退。”
纪修予这才满意地颔首。
林鹿颤巍巍起身,面上是瑟缩畏惧的神情,小心后退着离开了。
而这副吓破了胆的模样,在离开纪修予视线之后瞬间一扫而光。
眼神深邃内敛,若再细瞧,不仅没有半分犹疑,甚至还潜藏着刀芒般的精光。
林鹿整了整衣冠,回身将房门合拢,走向院中站着的几位宫里来的大小太监。
“林公公,恭喜啦。”为首的是宣乐帝贴身内侍吕禧,手持一卷明黄绫锦,一看林鹿出来,就满脸堆笑地迎上前。
“吕公公,没瞧见我这刚被干爹教训一通,何喜之有呢?”林鹿身上沾满尘灰,非但没在人前忸怩掩饰,反而大大方方道破,露了个苦笑,让身为太监同僚的吕禧顿时心生好感。
“哎哟!打是亲,骂是爱嘛!公公命好,既有纪掌印提携,如今又得陛下恩宠,眼瞅着就一步登天了嘞!”吕禧嘴里说着奉承话,笑眯眯指了指手中圣旨。
林鹿立时会意,规规矩矩按流程接旨。
从吕禧口中得知,宣乐帝对林鹿很是满意,大手一挥赏了无数财宝,又赐了和纪修予同样的“面圣无须下跪”的天恩,以及最重要的:一块完全由纯金打造的免死金牌。
仅是一块死物,如若真的惹恼纪修予,其实并不能阻止他对林鹿下死手。
毕竟宣乐帝与纪修予多年交情,想要撼动二者关系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但万事开头难,有此收获已是难得。
林鹿双手接过圣旨和金牌,直到吕禧一众人走出很远,才从地上起身。
他不知道这些赏赐中有仓幼羚几分功劳在里面。
只知这次算是踩着纪修予底线边缘糊弄了过去,剩下再想动作,还需等待沈行舟回京,所行之事才稳妥,成功的可能也更大-
又过几月,临近入冬,今年初雪已然在兴京一个深夜悄然降临,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景州仍是四季如春的景象。
一道人影跌跌撞撞跑出密林。
“老大,她跑去对面了!”
“……”
“怎么办?还追吗?”
“哼…撤吧,量她中了毒也活不上多久,走,回去报信。”
“是!”
身后树丛中影影绰绰追来一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