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

冻死在呵气成冰的冬夜。

  “咳咳…”

  林鹿低低咳了两声, 抬手掩了掩口鼻。

  好不容易找到的炭块都是不知放了多久的陈炭,烧起来浓烟不断,很是呛人。

  林鹿整个人缩在床榻最里侧, 身上胡乱盖着几条破被, 门窗紧闭,却仍被冻得不停打着寒噤。

  许是从前经历早已耗尽这具驱壳里的全部泪水,林鹿此刻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斗不过沈煜杭又如何, 横竖不过一死。

  被允许参与早朝的皇子只有宣王与太子,事情发生得太快, 无论是沈清岸还是沈行舟都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出手保他——林鹿也不希望他们这么做,只因灾星玄学一说素来是皇家大忌,任谁沾上,不死也要脱层皮,而二皇子与六皇子皆是刚刚站稳脚跟,于情于理,都不适合在此事尚至风口浪尖时盲目参局。

  这也正中沈煜杭下怀。

  事态只要没在刚有苗头时被扼止停歇,那么接下来沈煜杭就会暗中渲染造势、放纵言论发酵,时间一长,假的也会变成真的,“林鹿是祸国妖孽”的罪名便真真切切地坐实了。

  死也得死。

  不死,也得死。

  到那时,就算沈行舟回过神来不顾一切想要挽救林鹿也晚了,甚至更会因此事惹恼父皇,落得人人厌弃的下场。

  可谓一箭双雕。

  林鹿自然想得到这些,因此并不对现状抱太大希望,但低垂睫羽掩去的是眼中浓重而压抑的不甘。

  他还没查清自己的身世,还没有给阿娘报仇……

  他像一缕被困于世的鬼魂,只剩“复仇”二字苦苦支撑着他的脊骨。

  夜深了,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

  漫长寂静又寒冷的独处时光,轻而易举就能勾动林鹿生命中最不堪的那段回忆,梦魇一般让他的神智变得不甚清明。

  床边的炭盆忽明忽暗,最后一点火光也在窗棂漏风中渐渐消散,屋子里再无半点亮光。

  时间点滴推移,室内温度骤降。

  林鹿浑身抖如筛糠,眼睫颤了几下缓缓睁开,点漆似的眼瞳与周遭黑暗相融,仿佛生来便是潜伏于此。

  还不是等死的时候。

  他的脑海倏地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

  如此想着,林鹿瑟缩着掀开身上破被,想要下床再燃些炭块。

  不料刚起身就是一阵头晕目眩,他的身形在晃动中难以支撑平衡,一头朝地上栽去。

  还不等身上传来痛感,林鹿就在失重感中一下昏了过去。

  林鹿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回到了六年前,那时他还没有入宫遇到纪修予,也还没有变成如今冷漠沉郁的模样。

  他与阿娘住在村子外缘的寒窑里,日子苦寒无比,阿娘强势,动辄对他非打即骂,村中人也都因林娘出卖皮肉的生存手段而对这对母子白眼相加。

  然而就是这样的过往,现在竟成为林鹿内心深处最怀念的时光。

  清晨雾气朦胧,林鹿依稀觉出自己身在荒芜的后山,身上背着漏了处破洞的背篓,跪趴在地上,用皲裂的手指一遍遍翻掘冻得冷硬的土地,试图找些未被人挖走的白薯,用以他和阿娘果腹。

  林鹿记得这天,很快回忆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心中有了准备,也就不再害怕。

  几名尾随而来的半大孩子将林鹿围了起来,口中说着戏谑嘲弄的言语,推来搡去之间,好不容易寻来的野菜白薯散落一地,筐篓也被踩踏得不成样子,林鹿身材不及他们强壮,皮球似的被他们踢倒在地,只能徒劳护着头颅,忍受着落在身上的拳脚。

  阿娘很快会来救我。林鹿暗暗想着。

  如果是多年前真实发生过的事,确实会如林鹿所想,那时他总是被村中孩童随意欺凌,后山这次最为过分,险些将他打断了气,是阿娘倒提了把柴刀,吓得欺负林鹿的孩童屁滚尿流地下了山还不算完,安顿好林鹿后,一个个找上门去,以一己之力舌战数位村妇,众人慑于她手中力气,眼睁睁看着林娘一刀刀劈下,给每家门上都砍出一个潦草的“贱”字才罢休离去。

  自此再无人敢在明面上欺侮林鹿。

  可林鹿却也因这件事挨了林娘好一顿揍,林娘骂他“怂包”,林鹿生生受着,一声不吭。

  梦中的林鹿知道事情走向,心性仿佛一同回到那时,身上又冷又痛也不反抗。

  “阿鹿!”

  意识游走间,林鹿听到有人唤他。

  定是阿娘来了。林鹿模糊地想着,唇边不自觉露出些笑意。

  许是看到林鹿笑,落在身上的拳脚力气更重,可林鹿恍若不觉,想着阿娘很快就会救他离开。

  可这是梦中,并不会全然按照心中所想。

  提着柴刀的林娘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看不清的人影,他分开人群,压在林鹿身上,替他承受着那些力气愈发加大的拳脚。

  林鹿挣扎着转过脸颊,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阿鹿,阿鹿。”

  他什么都没说,只一声声唤着自己,周围人影晃动,污言秽语不绝于耳,

上一页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