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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解脱……”

  范意很努力地避开这些布偶。

  他的脚底不受控制在打滑,要把胳膊牢牢锢在栏杆上, 才能稳住身形。

  还不能低头。

  远些的还好说,有几只布偶滚得近了,他根本无法随时注意到它们的动向,时间一长,难免左支右绌。

  布偶哭个不停,很安静地流着泪水。

  这种设计,明显在逼他低头。

  他只得烦躁地去做自己最讨厌的事——努力地观察着上坡每一个布偶的滚落轨迹,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估算着速度,根据混在雨点里的微弱动静判断身侧布偶的位置,慎而又慎地避开。

  说起来,这些布偶的身上大多缺斤少两,偶尔也有完整的,可滚落了这么多只,独独没有一只布偶娃娃断过腿。

  怀着满腹的猜想,范意一步一步,如履薄冰,终于抵达山的顶部。

  至此他终于明白,这些娃娃从何而来。

  他依旧站在玻璃上,不再继续前进,近在咫尺的山顶中央栽种着一棵巨大的树木,几乎够到高天,树荫能遮蔽整个山顶。

  不可以踏足。

  光是站在这里,范意便觉得自己的力气在被这棵树抽取,供其自由生长。

  为此他往旁边绕了几步,尽量贴住栈道的边缘。

  他无法回头,没有这样便宜的事情。

  范意在套话时,问得很明白。

  既然过来的路只能沿着顺时针行走,那么他现在所处的这条路,大概率也只能以逆时针的方向不断往前。

  树木周边的土壤是沾满了血腥味的棕红,泡在雨里,气味就令人作呕。他几乎能看到埋在树边的,破碎的血肉组织,人的手指、牙齿。

  经由树木的“血管”脉络,延伸成为养分,喂养着这棵参天大树。

  它会开花结果。

  树的半边生着白色的花,另外半边,结满了各种各样的布偶娃娃。

  惊雷劈下,布偶娃娃纷纷从树上滚落。

  “不要……”

  范意手中的布偶声嘶力竭地发出极微弱的声响,在如瀑的暴雨里,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不要……看我的尸体……”

  “求求你……”

  “不要看……”

  哪怕明知道自己这样做无济于事,范意依然在听到这话的同时,用食指挡住了布偶的眼睛。

  他快要吐出来了。

  空气里的气味,哗啦啦往下掉的布偶,连雨也一样,污染开始侵蚀他。范意却只能抬头迎接着,雨滴砸着他的脸,渗进去又酸又涩。

  范意用尽力气抵抗着此处的污染,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撑着栈道的栏杆转身,向着远处眺去。

  远处的景象并不模糊,哪怕雨水织成薄幕。

  这座山,再加上身后的树,是整个植物园区最高的地方。他不必低头,所有景观也能尽收眼底。

  范意看到了滑草场。

  【这里没有滑草场。】

  那原本应该是旋转滑梯的位置。

  滑草场里,一条条滑草赛道并列齐行,形状却很奇怪——起点的宽度正常,靠近起点的部分很宽,越往下窄,却不至于容不下人。

  用绳子与柱子相互分隔。

  就像一只巨大的棺材。

  有几团白白的东西,聚在“棺材”的中心位置,不知在做些什么。

  范意看不清,只好用拿出手机。

  他的身体被淋到冰凉,僵着手指,将画面的变焦倍率调整到十倍。

  范意用胳膊挡住水,进行录像。

  虽然还是有些小,但这下可以看明白了。

  正如规则所言。

  滑草场里的东西是兔子,不过,这些兔子并没有在吃草。

  它们在刨地,在埋葬。

  土里出现的是人的双腿,人的衣物,组织。

  雨水淹过草坪,没有渗进土里,而是潺潺流动,水流的延伸方向直指着范意所在的这座小山,源源不绝地输送着……人的血与肉。

  兔子在埋葬人。

  它们用自己的爪子,解剖着已经冰凉的尸体。

  范意脊背发寒。

  即便隔着一张照片,他也能感受到滑草场内部萦绕着的无尽怨念。

  他看着自己录下的一切。

  在各个区域死去的人,尸体都被切下重要的部分,从花园迷宫的外部入口被送往滑草场里。

  这一切都在暴雨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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