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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低眉看肚子,似在用眼神同孩子说话。

  苏彦隔案看她,见她鬓边尚有薄汗。她走后的这段时日,他看让三千卫从前头讲经堂送来不少妇人妊娠的书卷。

  知道了妇人孕中燥热,但有些底子弱的,乃内里虚寒,外头生汗,甚是难受。

  “是不是很难受?”他问。

  江见月掀起眼皮看他,“还好。”

  回宫这段时日里,齐若明说苏彦欲看她脉案,女医奉说苏彦私下问过她身子情况。夷安说,苏相还是关心你的。

  江见月没有否认。

  她是大魏的君主,他是辅君的重臣,关心是他为臣的职责。他从来如此。

  但其实和她本身,没有多少关系。

  她记得很清楚,她已经没有爱人和师父了。

  苏沉璧,在这个世上,于她的身份,唯苏相而已。

  两人片刻的沉默中,忽然外头一阵吵嚷,是苏恪的声音。

  还有些事宜未曾讲完,江见月让三千卫拦下苏恪,“与她说,朕在此间阅书,莫要惊驾。”

  苏彦道,“阿姊前头也来过,陛下可有与她说过?”

  “说过!”江见月闻这话,不知怎么便有些恼,她有事何时不就时处理的!

  苏彦便不再论这个话题,继续讲完那处人手调配,最后缓了缓道,“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待荆州事毕,可否让苏瑜回来?臣没有旁的意思,只是臣受其父所托照拂,若是从前也罢了,可是如今他有手疾,不适合在前线。”前几日,苏恪在楼门前闹了半日,他听来一些,旁的不说,论及苏瑜这处确实有几分道理。

  其母温似咏已是颤颤不敢言,外祖温门一家已无暇顾及他,能说话的唯有自己。苏彦前头原本提过一回,但惹得两人不欢而散。他便想着借这个档口,他出了计策,苏瑜立了功,如此向她求个人情,总不至于太难。

  不想,江见月并不愿意。

  江见月道,“此事苏相不必提了,调防苏刺史是可以的,但不是归京,而是去幽州。前些日子在尚书台已经提起过,尚书台正议论着。”

  幽冀两处内乱至今,其险恶不下荆州,且离长安更远。

  但江见月此举,原是她私心,一来她确实希望苏瑜离自己越远越好,本能不想见到他。二来念年少那点恩义,他罪不至死,荆州事急,她想调走他,但调他一个总是显眼,唯有调去幽冀之地避一避,当无人说话。

  不想这会苏彦便已经提了。

  他道,“他经验尚缺,并不足以治理幽州。您这般……”苏彦垂下的目光尤见少女吃力的坐姿,不由压下话语。

  “朕这般如何?苏相是想说朕公私不分吗?”江见月本就孕中烦躁,又想起前头提的一回,开口冲他,“朕就是公私不分,难道苏相分了吗?苏子檀凭什么就能调出荆州?凭你作人情,凭朕给你脸吗?苏相可真是时时刻刻不忘家人宗亲!”

  “罢了,那先不谈——”苏彦看得分明,她的肚子又大了一圈,坐着都喘息不顺,不敢惹她生怒。

  何论今日,他等她来,除了国事,也还想再论一论私事的。

  自她那日走后,他回去卧榻就寝,却又搬回外殿,只躺在榻上看那架屏风,回神才意识到是以为她尚在此间。盼着她尚在此间。

  他伸手抚摸屏风,不禁自嘲。

  不是觉得自己所行,不过是用一桩婚事换了利于所有人的最好法子吗?

  利她,御座稳固,少受流言。

  利朝局,安定免起波澜。

  利子檀,得心仪之人姻缘美满。

  利家族,利自己,依旧声名清正。

  所以被关在这处后,恼她行事太过,怨她在其位不虑大局,怒她设计折辱,恨她居然行下药强取之行径,种种不似一个帝王模样,负他教诲。

  这样恼她,怨她,怒她,恨她。

  到头来却是在当她身怀六甲出现在他面前,又当她转瞬离开,在约定的日子也不曾出现,他心急惶恐,甚至于在被戴上镣铐的一刻,不觉耻辱,反觉安心,他似有回神,是不是山河朝局,声名宗族,也没有一个她重要?

  是不是,他们还有重新来过的可能?

  这点念头起,他便鼓足勇气,想与她说一说。

  但他不知何时算是好时机。

  是见到她就告诉她,那她是否又会觉得同前头一般,是为了给子檀铺路方这般做的?而话到这处,显然又已惹她不快了,然他转过的话头也被截断。

  因为有声音传入这处。

  【妾为何不能进去? 】

  【妾自小在这处长大,陛下能阅书,妾便阅不得吗……】

  【有何不可,苏相可是陛下师父,他们最是师徒情深! 】

  是苏恪,她还未走。

  “怪阿弟心软,半道救回来的……”

  “我定要好好问问,他后不后悔!”

  “他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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