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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起一点,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是的。

  又一声,响亮许多。

  再一声,接着又一声,连绵不断。

  他哭得那样好听。

  周遭的人都露出笑颜。

  近身的女医奉抬起头说,“陛下,小皇子无碍了!”

  “陛下!”女医奉低眸又急唤她。

  她的一口气松开,重新跌下身去,仰躺在榻上,能感到银针入穴的一点疼痛,也能感到更多鲜血流失的速度。

  耳畔是孩子一声接一声悦耳的哭声,但是江见月躺在榻上,轻轻叹了口气。

  该高兴的,孩子挺了过来。

  幸得有这样好的条件,最安适的环境,最高明的医者,最名贵的药材,因为孩子有她这样一位母亲,是一国女君,站在万人之巅,集结了世上最好的一切。

  是了,就是因为她是万人之巅上的帝王。

  人之将死前一刻的清明,让她想得清楚了些。

  因为她是帝王,他要保她朝局安稳,要她声名清正,所以应而又负。

  若是就到这里,她还是可以放心将孩子托付给他的。

  但这会不行了。

  她重新望向孩子,觉得很抱歉。

  在带他来到这个世上的前一刻,她任性摧毁了同那人之间的最后一点情分。

  “陛下,你撑住,孩子已经没事了。”

  “快啊,给陛下把血止住……”

  “皎皎,我不后悔,从来也没后悔过!”

  是夷安的声音,还有他的声音。

  但江见月意识涣散开去,已经辨不清真假。

  何论,他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没有传他。

  既然是后悔的,传来也无用。

  只是这个孩子……

  前头几经昏厥中,她留了话,传位给荣嘉。

  她想了一点身外事,活了十九年,做了七年君主,当下朝局稍平,集|权过半,不枉人世这一遭。帝崩无子继,手足继,是最稳妥的。为这点朝局民生的安定,她可以不在意同陈婉的那点私仇。左右有方桐在,她活着比死更难熬。

  至于身后事,孩子生不下来,就此随她一道走,也没什么。左右他们母子在一起的,他不必害怕,她也不会孤单。

  但这会要怎么办?

  留他一人,无父无母地在这个世道上。

  她打着颤,眼泪噗噗索索落下来,耳边是一声声“皎皎”在回荡,像极了他的声音。

  她恨,到这个时候还要想着他。

  也悔,没有给孩子留一点余地。

  她早已涣散的目光愈发黯淡游离,已经看不清人影,只聚起最后一点力气,伸手拉住那截袖角。

  “阿姊…… ”她的声音轻得像天边的风,晨起就要消散的露,然吐出的话却字字坚定,“让记注官录——”

  “朕崩,吾子殉葬。”

  *

  她的话语落下,手也松开垂下。

  任由那一截广袖在虚空中轻摆。

  周遭的人缓缓散去,因她的血终于止住,抢回一缕生息。榻沿滴落的血流慢慢变成血珠,然后又慢慢凝固,化作细小寸长的血柱欲落未落垂在榻沿。

  “苏相,暖阁整理好了,可以送陛下过去了。”

  这处显然没法住下,需换处寝屋。

  人在苏彦怀中,盖着一袭薄毯。

  但苏彦感觉不到任何分量,她仿若比年幼时更轻。他的耳畔还回荡着她闭眼时的话,向一条生刺的小蛇,勒住他心脏。刺是锋利的,直入脏器;蛇口是钝的,慢慢磨割着将窒息的毒液侵入。

  他的目光从满床满地的血迹上收回,落在怀中人身上。

  看见黏湿散乱的发,苍白几近透明的脸,还有颤抖不停的浓密睫毛。

  “……你别怕啊!”他乞求道。

  抱紧她。

  想让她感到一点温暖。

  想让自己感到一点她的温度。

  这样的举止里,分明是他更怕。

  也确实如此,这是往后数年里,他最后一次能够靠近她,拥抱她。

  她的恨,和爱一样浓烈。

  江见月彻底清醒的时候,已经七八日过去。这数日里,她虽也偶有醒来,但眼皮都抬不起来,也没有开口说话的力气,整个人昏沉乏力,只是被动着饮药用膳。待一盏药毕,一点流膳用下,她便已经耗尽精力,难有神识回转。

  幸有宫人体贴,时常将孩子放在她身畔。她闻过孩子身上的乳香,听到孩子的哭声,心中安定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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