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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乃浓稠苦药和芳烈鸡舌香混杂的味道,如今仿若又多了一味尸油热氲的刺鼻味。

  四十人的化火场,该是如何惨烈血腥。

  苏彦默了片刻,又问,这些人赴死时说了何话,神情几何?

  暗卫一一汇报。

  很有骨气,看着无惧死亡,很是从容平静。

  苏彦闻这话,背在身后的手搓着手指,微蹙的眉宇慢慢松开。

  “陛下说,天明之后,十倍屠之,后百倍之。”

  苏彦闻而不语,合眼便又看见长生的面庞。

  今日十月十三,长生二次发病的第五日,晚间好不容易用了一点膳食,待歇了大半时辰用汤药,便整个全吐了。

  方桐擦着汗道,“这发病到第五日,还有呕吐、抽搐之症,乃前头从未有过。即便是最年幼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也就前三日煎熬严重,到了第四第五日,总也开始好转了。”

  苏彦用纯白的巾怕擦拭孩子吐出的口沫,喷出的鼻涕,细细分辨,“没有血沫子。”

  他记得前头他们说的,若是口鼻秽物含血,白沫化作血沫,便是毒入脏腑的时候,回天乏术。

  他自然听得懂方桐的话,但除了用这条界限安慰自己,撑住自己,根本无能为力。唯一庆幸的是,皎皎不在。

  她处理旁事,即便也牵挂孩子,但少见一刻,总可以少深刻些。

  “无妨,陛下有分寸的。”

  左右都是威慑,十条有嫌疑的人命和四十条存着不臣之心的人命,原也无甚区别。

  苏彦谴退暗卫,持笔书信飞鸽传书给江见月,之后回来榻畔陪伴长生。

  “阿母——”孩子在梦中呢喃,小手从锦被伸出来,在找到他的母亲。

  苏彦用自己宽厚温暖的手掌,拢住他细软的五指,给他轻轻放回被中,“阿母过两日就回来,阿翁陪你。”

  “阿母,疼……”孩子还在喊,青白消瘦的面容上,眉宇皱起来,

  苏彦静握了一会他的手,在被衾下退过掌心,用大拇指指腹按揉他的虎口,给他推揉。

  半柱香的时辰,孩子静下来,呼吸慢慢变匀,却迷糊睁开了眼。

  “阿翁!”他看清楚身边的人,低低喊他。

  “阿母去给你找药了,过两日就回来。”苏彦摸着他面庞。

  他的眉眼太像自己,但这般躺着,同年幼的江见月一般无二。

  忍着疼,露出一点笑。

  苍白又虚弱。

  “我是不是好不了了?”他眨着眼睛,因为消瘦,眼窝凹下去,衬的双眼愈发大,但光却越来越少。

  苏彦低眉笑了笑,“你阿母小时候也生病,比长生严重多了,但是都好啦。你看她现在,又聪明又美丽。长生也会没事的。”

  长生安静地听着,又重新笑起来,干裂起皮的唇瓣有扬起的弧度,声音依旧轻轻的,“阿翁,抱。”

  苏彦点了点头,上榻,将他枕入臂弯,拍着他背脊重新哄他睡去。

  小小的一团缩在在他怀中。

  苏彦看他,又看殿外。

  天光慢慢亮起。

  *

  天亮了,但杜陵邑上的业火依旧燃烧着。

  熊熊大火,浓烟滚滚,这处各府邸奉皇命,一夜来皆在各府中或高台上、或长亭里、或阁楼中,凡至高处,彻夜观火。

  有人捂心昏厥,有人伏地跪求家主,有人一夜疯癫,而更多的是惶惶不安。

  已经说了,今日十倍之,要点四百人赴黄泉。

  九支,除却舞阳和赵徊,剩余七支里,这个时候所有的家主都枯坐在案,看卷宗人名,看手中豪笔。

  尤似一卷生死簿,一支判官笔,断人生死。

  辰时四刻,旭日东升,江见月已经坐在化火场的高台上。

  “长生尚安,偶有呕吐,执笔书君时他安睡已逾两个时辰。”江见月松开鸽子,看过苏彦的书信,用指腹描摹“长生”二字。

  目光如水,笑意柔婉。

  她抬眸望去,九位家主立在旷地上,其中七位捧着名单卷宗,身后拍排着已入枯骨般的人。

  江见月捏着纸张,走下高台。随手指了个家主,夷安便将他手中卷宗接来。

  “您是肃清王赵华?”江见月一目十行阅过卷宗,又看一眼对面老者,这位与赵林同辈,是他的堂弟。

  花甲之年的老人垂首应是。

  江见月笑了笑,走过他,将一侧三人的卷宗连番看过,蹙眉道,“朕说每支每爵位下随意择人,你们这是随意吗?怎么一个家主名字都没有,有爵的也没有,可见贯是欺负无权无势的人。”

  这话落下,站于前头的宗亲家主们瞬间面色虚白,而后台卷宗上的人部分眼中闪光生出希冀。

  江见月踱来舞阳身侧,掏出帕子给她拂去鬓边一点灰烬,温声道,“夫人不必恐惧,朕以孝治天下,可不敢做出让母后伤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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