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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工作的林柠,她的心被扎了。
她被这个学历比她高,工作至少比她的来路要稍微正当、理直气壮的徐子佩给扎得透透的。
林柠后悔了,她为什么要问呢?
别人真说了答案,你自己又不高兴了,这难道不是自作孽不可活吗?
好在,这种情况在下午三点的时候,被一件突如其来、又在意料之中的事情给彻底改变了。
林柠只觉得,就在那一刹那,自己的悲伤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瞬间从悲痛文学中抽离,转变为了六十年代时的跃进文学,一片欣欣向荣。
今天是阳光明媚的,下午三点尤其。
林柠不管过去多少年,仍然能记得那时的热闹景象,那是独属于她,属于她个人的荣耀。
或许在十多年后遇上了某个下午的明媚秋光,她也能想起1986年,那个把柏油马路晒出油星子的午后。
新华书店外学苑路的梧桐叶在锣钹声里簌簌掉落,绛红绸缎裹着的太平鼓震得新华书店玻璃窗嗡嗡作响。
一眼望去,穿藕荷色秧歌服的十二位婶婶,襟前别着的大红绢花正随着她们的舞步绽放。
书店经理和几名穿着公安制服的领导走在最前面,有说有笑,目光直直地从大老远就锁定了她。
林
柠明白了过来,心脏怦怦直跳,脸颊也一下子红透了,仿佛被阳光照耀的红苹果,脆甜而又多汁。
林柠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周围的热闹仿佛在瞬间放大了无数倍,锣鼓声、欢笑声、人们的窃窃私语声,让林柠僵着脖颈不敢转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也变得缓慢而悠长,但如果说上午的时光林柠希望过得快一些,那么现在,林柠恨不得,慢些,再慢些,若是能够定格,那就会更好。
许多年后,林柠回想起来,已经记不得领导从路那边走过来到底花了多少的时间。
但当他们终于来到她面前时,领导们同她一一握手的刹那,林柠倒是记得此刻自己那傻愣愣的笑容。
随后,他们将那份见义勇为的表彰和《荣誉市民》证书,以及新华书店另外颁发的优秀员工表彰递到了她手中。
林柠紧紧地握住这些荣誉,在众人艳羡的目光和开怀的笑声中,她依次与领导们合影留念。
而她握着的证书扉页钢印上凸起的五角星恰好抵住今天上午搬书时不小心划破的伤口,疼痛才稍微带给了她些许真实。
更烫手的还要数两张黄色信封里的奖金,公安局的嘉奖五百块,以及新华书店单独表彰的两百块。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结束时,书店总经理突然笑着向她问道:“林柠,你知道那秧歌队是谁请的吗?”
林柠愣住了,原本因喜悦而晕眩的大脑此刻更加混乱,她好奇地问道:“难道不是书店包办的吗?”
总经理摇着头,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解释:“不论是我们新华书店,还是公安局,怎么会如此招摇呢?”
接着,他朝书店窗外的某个角落望去,并示意林柠也看看。
林柠便毫无防备地转头看去,却看到了令她永远铭刻在心的一幕:
陈岑站在拐角处若隐若现,甚至没有走进书店,只是垫着脚向里面张望。
他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头发有些凌乱,衣服也好像穿得匆匆忙忙,似乎像是才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一般。
当他发现林柠正看着自己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但随即,他挥动起手臂,像是在为林柠大力叫好。
“他说他这身打扮不够好,就没有进来。”
“不过也真是的,那孩子真是着急,风急火燎地带着公安的领导就找上我来了,非要两家一起表彰不可……”
“林柠啊,这样的小伙子,可不多了……”
如果单单只是真如总经理说的这些,林柠在多年后,也只会将这一幕,与她得到表彰合影的那一幕在心中并列。
可偏偏,在几年后的某次与陈子安的聊天里,她才意外得知了:
那一天,她所有的荣誉,毫不夸张地说,都是陈岑替她跑来的。
原来,那天陈岑送她到新华书店上班后,回家后便从陈子安口中了解了她的身世。
之后,陈岑又和陈子安查到了林家能迅速回到京市安身立命以及林柠这份工作背后的秘密。
于是,陈岑心急如焚地找到负责表彰的公安领导,要求把表彰时间定在林柠重新上班的当天。
否则按照体制内的办事速度,表彰不可能这么快下达。
接着,他又带着同意了这件事的公安领导去说服书店经理,还抽空忙着组织出了个秧歌队。
以至于陈岑最后出现在书店时,身上穿着的衣服,还是早上起床送林柠上班的那一套。
那时候林柠才知道,原来她当时心里有些遗憾的,陈岑的狼狈,竟是陈岑的勋章。
而陈岑至此之后,也从未提起过此事,只是一个劲地道歉,准备地不够充分,连衣服都忘记换了,给林柠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