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奢

樊将军可知沛县桑叶涨到几钱一担了?"张良突然出声。樊哙的刀锋险险停在木柱裂痕处,那里渗出暗红的漆,像极了当年泗水亭的榆树淌出的树脂。

  "你们在沛县杀狗时,可有百姓赊过肉账?"张良捡起半块残破的陶量器,"秦斗比齐斗多三成,关中妇人舂米十斛只得七斛,剩下三斛都喂了这些宫阙。"

  樊哙的醉眼渐渐清明,刀尖垂下时挑破了织锦地衣,露出下面发黑的陈年血迹。

  远处传来刘季的笑骂:"把那个镶玉夜壶给老子拿来!"

  "沛公说要与父老约法三章。"张良将量器碎片放在樊哙掌心,"若明日满城都是醉酒的汉军,萧何连夜整理的户籍图册,怕是要用来写阵亡名录了。"

  樊哙盯着掌中陶片上"黔首安居"的刻痕,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箭疤:"那年我为护着季哥出芒砀山,这窟窿里能灌进半瓢雨水!"他抓起酒坛砸向描金漆柱,惊飞梁间燕雀,"我这就去把刘季从女人堆里揪出来!"

  张良退后半步,看着樊哙像头暴怒的熊罴冲进内殿。片刻后传来刘季的怒吼:"樊屠夫反了你了!"接着是器物碎裂声,最后归于沉寂。

  当张良踏入寝殿时,刘季正披着撕裂的玄色龙纹袍,赤脚踩在散落的竹简上。樊哙杵在殿角喘粗气,脚下躺着摔碎的青铜仙鹤灯。

  "子房也要来教训老子?"刘季抓起案上玉樽,琥珀色的酒液泼在张良素色深衣前襟,"你们这些读书人..."

  "沛公可还记得丰西泽的驿站?"张良忽然开口。刘邦举樽的手悬在半空,酒水滴在萧何刚送来的户籍竹简上,晕开了"骊山刑徒三万"的字迹。

  "那天你押送徭役去骊山,夜半给一个兄弟留了半块麦饼。"张良从袖中取出油布包裹的铜印,印钮上还沾着褐色的旧血迹,"你说'这世道不该饿死人'。"

  刘邦踉跄着跌坐在狼藉的锦榻间,榻下滚出个瑟瑟发抖的宫娥。张良俯身拾起翻倒的漆案,上面刻着细密的文字——竟是民夫名录,密密麻麻的"卒"字像蚂蚁爬满木纹。

  "昨夜巡营,有个老卒抱着空陶罐哭。"张良将漆案摆在刘邦面前,"他女儿在栎阳饿死了,罐里存的三百钱,刚被进城弟兄们抢去换了胭脂。"

  暮色漫进残破的窗棂,远处传来萧何的呵斥声:"那是秦律竹简!不许当柴烧!"刘邦突然抓起赤霄剑劈向玉屏风,剑锋卡在"四海归一"的鎏金篆字间,震落簌簌尘埃。

  "传令!"他的吼声惊起殿外寒鸦,"抢民财者斩!奸淫者劓!明日卯时全军校场集合,把存粮和钱发三成!"樊哙咧开嘴要笑,却被张良按住肩膀。

  宫娥爬出来收拾碎玉时,刘邦忽然盯着她手腕上的淤青:"你老家哪的?"

  "奴...奴是邯郸人。"少女的邯郸口音让刘邦瞳孔一缩——那正是他当年送徭役的路线。

  "去找萧何领两斛粟米。"刘邦扯下榻上还算完整的锦被扔过去,"再领块木牌,开春送你们回乡。"少女抱着锦被呆立当场,直到樊哙粗声催促才如梦初醒般叩头退下。

  张良望向殿外渐亮的曙光,萧何正指挥士卒将成车的竹简搬往偏殿。咸阳宫的晨雾里,第一声鸡鸣刺破了放纵的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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