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

  可徐复祯却看得分明:那根本不是什么黑点,是衣衫褴褛躺在大雪地的人啊!

  这样寒冻的天气,躺在雪地里还有生路吗?

  她心神震颤,再凝神去看,路边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包,都是覆着积雪的冻尸;雪上零落的深色,原本以为是土砾,那分明不是,那是被野狼自雪堆里刨出的肢体!

  意识到这一点,她不由自主地惊叫出声:

  “啊!”

  “怎么了?”霍巡立刻问道。

  “外面那些,为什么要躺在地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她颤声说道,大脑已无法思考,只能吐出些不成逻辑的词句。

  “嗯。”他的声音自车舆外传来,像那狂啸的寒风般没有一丝温度,“不要看。”

  徐复祯的手不由自主发起抖来,那些可都是人啊!

  她身上的血仿佛凝住了,眼神却像被定住了一样直直地看着外头遍野的惨状:那些躺在雪地的人,过不了两日就会被积雪覆成一片片土包,大雪杀死了他们,却又粉饰了一切。

  极目望去,仍是一片素白清净,就像她记忆中那个盛安九年的冬天一样,除了格外冷些,并不记得有什么大事发生。

  原来菱儿口中的“今年冬天又要冻死很多人”寥寥数言,亲目所见竟是这样的凄然可怖。

  远处有个蠕动的黑影,马车驶近她才看清是个极小的孩子,他的母亲已冻僵在雪中,怀里的孩子却借着一点余温得以存活。

  徐复祯不及细想,忙用手拍着车轸:“停下,快停下!”

  疾驰的马车放缓了速度。

  徐复祯拉开了帷幔,顶着灌进来的风雪,语不成调地对霍巡道:“外面有个小孩子,他还活着,救救他……”

  霍巡回过身来望她,猝不及防地跌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潋滟乌浓的瞳仁里盛满清晰的痛苦,令他的心也跟着一窒。

  “怎么救?”

  “你要把他带上吗?”

  “你知道雪灾常伴着各种疫病吗?”

  “你救得了一个,歧舒两州受灾的百姓数十万,你能救完所有人吗?”

  徐复祯

  随着他的眼神望向那茫茫雪地中数不尽的黑点,哑然无声。

  霍巡取下手套,伸出拇指拭掉她眼角的泪花:“进去吧,这事你管不了。”

  徐复祯失魂落魄地钻进车厢。过了许久,里头传来压抑的呜咽声。

  她躲在车厢里偷偷地哭,哭累了就靠着迎枕睡着了,就连梦里,梦到的也是那漫天皑皑的白雪,皑皑的白骨,满地的哀鸿。

  夜幕时分,卫队终于赶到郊外的驿站。

  徐复祯下车的时候披上了斗篷,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

  霍巡沉默地接她下了马车。徐复祯一抬头,却见驿站对面的一棵榕树下依偎着十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正木然地看着他们。

  徐复祯怔神片刻,却什么也没说,低下头默默走进了驿站。

  驿丞迎了上来,他的面色也是枯瘦苍白的。徐复祯问他:“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驿丞低头袖手道:“他们都是附近县里的苦命人。今岁的大旱他们交不上粮税,田屋都抵出去给官府了。唉,旱灾之后又是雪灾,他们没个去处,早晚要冻死。小的看他们可怜,在驿站给了个容身之处。”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

  驿站是给官兵借宿所设,虽偶有收留行脚的庶民,但那也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他惶惶抬眸看了徐复祯一眼,赶紧补充道:“如今贵人来了,小的自然叫他们回避。贵人要是嫌碍眼,小的去把他们赶远些。”

  徐复祯蹙眉道:“你去叫他们进来吧。外面天寒地冻怎么宿得了人。”

  她管不了路边的冻死骨,总能给活着的人一晚庇身之所吧。

  驿丞大喜过望,连连朝她作揖,道:“贵人大善。贵人放心,小的就让他们歇在大堂一角,绝不惊扰贵人。”

  徐复祯转身带着菱儿和锦英上了楼。

  那客房积着灰尘,已很久无人打扫。锦英和菱儿打扫了半日,终于铺好了被席。

  主仆三人围桌对坐,彼此沉默无言。她们白日都看到了路边的场景,那场面菱儿还好接受一点,徐复祯和锦英却是头一回见这么有冲击性的场面。她们是养在繁华京都的闺阁少女,此等惨状别说亲目所见,简直闻所未闻。

  驿丞端了一碗豆羹上来。锦英接过去,拿着匙羹搅了搅,里头只有稀疏的几十粒米。要是在秭山县驿站她指定要发火了,不过,此地遭了灾,也讲究不了那么多了。

  她转头对驿丞道:“我们有两个人呢,只端一碗来算怎么回事儿?再说,怎么不先把小姐的端过来?”

  驿丞讷讷:“这、这就是给贵人用的。我们这里实在是没有余粮了,二位姑娘只能自便了。”

  锦英“啊”了一声,转头看向徐复祯。

  从前侯府各种煮得稠稠的羹食小姐都挑三拣四,就这连羹都称不上的稀汤小姐会喝吗?

  徐复祯瞥了一眼那豆羹,挥挥手让驿丞下去了。

  锦英有些揪心:“小姐,你喝这个也太委屈了

上一页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