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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做的一切都视为理所应当的,每个月给出那仨瓜俩枣的俸禄便足以买下他们,那离被刀刃反噬不远了。
长在高门中的孩子打小就会打赏下人,但只是一种高门中的生活习惯,逢年过节、主人高兴了都可以赏人,无需细究下人们是怎么想的。
听出徐问真的未尽之语,问安轻轻点头,“问安明白了。”
今日书局之行,虽然稍有些波折,但结果还是很令人满意的。
问安回家时怀里抱了一匣书,是她在书局寻到的宝。
徐问真进门时倒是问了一嘴,“我父亲回来了吗?”
下人回:“今日阿郎遣人回来说下值会早些,晚膳前必能归家。”
徐问真点点头,看到问安担忧的目光,笑了笑,“裴家一个没上过台面的小东西,不足为虑,只是需要与长辈们打声招呼而已。”
她着重提醒,“在外遇到了事,关系到其他家族的,无论你自己能否解决,都要与家中长辈打一声招呼,因为有些时候咱们的视角未必周全。”
问安应是,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她从长姊处已学到了许多一般闺中娘子无法接触到的东西。
她知道,长姊自幼受教于祖父母,读书从名师学习,受到的教育分毫不亚于伯父伯母的长子、未来宗子,长兄见素。
如今家族中许多人还在惋惜端文太子早逝,认为如果端文太子在世,大娘子稳坐储妃之位,徐家今日一定风光更盛。
但她此刻忽然想,倘若长姊是个男人……那一定是不逊色于伯父的、能做家族顶梁柱的郎君。
就不会经历如此多的波折,隐居幽静处避人七年。
长兄长姊是同胎双生,长兄丧了妻,如今在外做官,世交中人人称赞,皆言是徐门玉树,前途定然一片坦顺,孩子只需扔在京中,完全无需操心,一心一意可奔前程;长姊只是死了未婚夫,却不得不一退再退,幽居山中七年,出家为道,又要帮长兄抚养儿女,以全后路。
真是——不公平啊。
她闭了闭眼,跟在徐问真身后往内宅走去,目光轻轻落在徐问真的身上。
徐问真看起来很瘦,很高挑,像是很清瘦的人,但问安知道她擅骑射、养猎豹,曾带着猎豹纵马围场,擅刀枪,曾在校场上与弟弟们较量身手。
从背后看,她像一棵苍翠长青的松树,挺拔坚韧,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无法打倒她。
注视着她的背影,问安便感受到无比心安。
若不能做鹰,闯出四方天搏击长空,那做一棵树很好,至少扎根于地,不依赖于人,不似将生命寄托于大树的女萝,树死藤枯。
进入西阁,她才能获得做树的资格与力量,能够有为她人遮蔽风雨、保护姊妹们的伞盖。
那是比她原本规划的在家招赘更好的结果,她能以女子的身份,掌握一份属于她的力量。哪怕还是比不上朝堂上的男人们,至少已走出了深宅闺门。
晚晌间徐缜回府,徐问真问过大长公主安后,到东院吃的晚膳,大夫人见她来格外欢喜,又忙叫厨房加菜。
徐问真道:“若次次都如此惊动劳累母亲,我无颜频繁来此了。”
“好,那就下回你来时,母亲提前叫他们准备你爱吃的。”徐大夫人双眼含笑地看着她,怎样都说好。
徐问真看她如此欣喜的模样,却微微怔了一下,思索一会,轻声道:“日后我每隔两日来陪您吃一顿晚t膳好不好?”
大夫人这一回就堪称惊喜了,徐问真从小在大长公主房里吃饭,她都习惯了,往往早晚过来都是抽空来问安的,一家三口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却少之又少。
她喜得恨不得立刻点头,叫人把该来的日子刻成牌子送到徐问真屋里挂着免得女儿忘了,又想起大长公主来,迟疑一下,“你祖母那边怎么办呢?还是算了吧,你自幼陪着你祖母吃饭,你们都习惯了。”
“我每月至少还有二十日在祖母房里吃呢,何况如今还有明瑞、明苓和问星,祖母那里怎样都不会少了人的。”徐问真道:“见素和见通如今都不在家中,您就许我常常来陪陪您和父亲吧。”
徐大夫人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忍不住握住女儿的手,用力点头。
东院的晚饭桌虽只添了个徐问真,三人还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人,房中并未添多少声音,却仿佛一下就连空气都温暖热闹起来。
饭后三人围坐饮茶,徐缜极力表示要露一手,挤开妻子女儿,开始研磨茶饼。
徐问真就着茶香随口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徐缜听完只是点点头,问:“裴家哪一个,这么没规矩?”
“行二十二。”徐问真道。
徐缜心里有数了,与徐问真笑道:“撞到你手上算是撞个正着了——你处理得很好。而且他们既不敢、没心思来找你麻烦。不仅如此,只怕还要登门来谢你呢。过几日裴家若有人上门,不必顾忌,应付过去便是。”
不敢,是得罪不起徐家;没心思,是今日事情很快会被有心人注意到,保不齐明天殿上就有人参裴家一笔——御史台是需要自己找活干的,他们家少不得麻烦缠身几日,还得做扫尾赔礼之事,全力消弭影响。
今日若非徐问真出手,裴二十二的马就真要踏死人了,闹市纵马对高门子弟们来说可大可小,死了人可就是大事了。
尤其对这几年不是很得圣心的裴家来说。
徐问真救了那几个人,是救了裴家一回,不管那裴二十二多不甘心,回头只会被家里人押着上门磕头谢罪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