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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修竹的翩翩君子。
与季蘅别过,问真缓了一会,才与含霜道:“告诉练霜,衣裳做得不错。——前些日子新得的珊瑚珠,你选一串好的给练霜吧。”
练霜负责的是谁的衣裳?
刚刚登车的含霜了然,但并不就此事打趣,而是笑道:“练霜素喜珊瑚、玛瑙等物,得此为赏,只怕喜得要插上翅膀飞起来了。”
问真莞尔。
然后的日子,问真就没有出门了。
大夫人处日日人口往来络绎,府内的事、府外的事,她往年自己都忙得脚不沾地,如今得了问真帮忙,才得以稍微轻松些。
问真偶尔得闲,只是在明德堂烹茶小憩,聊作休。
如此不几日,真到年底,徐府祭祀的日子最先到来,按规矩,徐氏女是不能参与祭祀的,男人们捧香、叩拜,宗子念诵祭文,息妇们在辈分最长、地位最高的大长公主的带领下捧递祭品供奉,这一系列的流程与徐氏女都无关系。
问真自幼从未参与过这项活动,但今年是她掌家的头一年,许多日后要做到的常例,如果不在今年打出来,往后再要做就难了。
腊八日晚宴后,众人聚在东上院花厅中,徐缜夫妇、七郎夫妇,再到下面的小辈们,以问真、问圆为首,带着下面的弟妹、孙辈,依次列座。
大长公主看着这满屋人口济济,笑道:“今年家里真是团圆了——小金桃的风寒可好些了?”
问圆笑道:“多亏白芍的方子,已经大好了,若非天太冷,我还想带来祖母这一起热闹热闹呢。”
“热闹有什么要紧的?孩子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咱们不要在意那些虚名。”大长公主忙道。
关系过生病的小重孙女,大长公主呷了口茶,扔下一颗惊雷,“今年祭祀,我有意让问真参与。”
此时屋内坐的都是嫡支亲眷,问安问宁回家过年,并不在此,但纵然如此,有人震惊反对。
“这、历来没有这个道理……”
七夫人下意识脱口而出,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慌乱地又看大长公主、又看问真和大夫人,眼神都忙不过来了。
这一回七郎没有驳斥她,眉心微蹙,道:“京中无此先例,令在室女子参与祭祀,并不合礼法。”
“什么是礼法?”大长公主扬眉间,自有一番不容驳斥的威严,“家族之事,礼法之外更有家法,徐家的祖宗规矩写明白了,不许徐氏女入祠堂吗?”
她这是一招诡辩——在室女参与自家祭祀前所未有,祖宗怎么可能将这事写进家规里?
至于不许女子入祠堂——祖宗倒没这样严苛,女子成婚前,还是要去别宗庙的,而且徐家养育儿女一视同仁,犯了应该跪祠堂的错,都得老老实实到祖宗牌位前跪着。
然而大长公主不讲道理,徐纪难道能不讲道理,和母亲比做无赖的功力?
他反驳的话语格外无力,只能叹息着道:“我知道娘看重真娘,这几个月,家里的事真娘确实辖制有度,族中人都诚心敬服,可祭祖之事与旁者不同——阿兄!”
徐纪明白自己说不过大长公主,看向徐缜,试图给自己拉一个帮手。
七夫人的观点难得受到夫婿支持,简直是满面红光,不因可能得罪阿家和侄女儿惶恐不安了,这会随着夫婿一起,将希望的目光寄托向徐缜。
大夫人目光没有看向徐缜,她只挺直了脊背坐着,直视前方,端着茶盏,如平时静坐饮茶一般平和。
被徐纪夫妇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徐缜镇定地放下手中茶碗,“我认为母亲所言,甚是有理。”
徐纪眉心轻蹙,“阿兄疼爱真娘的心我明白,可岂能因私爱而逾越礼法?”
徐缜看他一眼,“即便《周礼》中,并无禁止女子参加家族祭祀之言。身为儿女,既然同样为长辈斩衰服丧、守灵奉孝,祭祀祖宗又有何不可?难道身为女子,便可以无需对祖宗虔诚供奉、尊敬仰赖吗?”
徐纪蹙眉沉默,七夫人见他好像被说动了的样子,心里着急,连忙道:“可惯来无此常理!岂有叫未嫁女入祠堂祭祀的?天下哪个妇人,不是做了人家的息妇,才能入祠堂供奉夫家祖宗?这若叫人知道了,岂不令人笑话。”
“难道天下人都必须循着那一套常理做事吗?”大夫人终于开口,她将茶盏放下,动作与徐缜竟然如出一辙,透着久居上位、号令下属的威势,是七夫人最怕的样子。
她目光定定看向七夫人,神情肃穆,乃七夫人少见的严肃模样,令七夫人本能地畏惧,退缩三分,唯有一口硬气还撑着,不肯真正退缩。
大夫人继续道:“天下的常理如何,我不知道,只是家族之中,除了那些规矩常例,难道不还有骨肉亲情?真娘是我的女儿,她一世在家,便一世是徐家门内的女儿,既然一世在徐家,又与见素他们有何两样?
我的女儿,能顶住长房的门户,侍奉长辈、抚育晚辈、主持族务,这原本都是见素应尽之责,今日问真担起,她凭什么不能享受见素生来就有的权利?礼法家规,通通拿出来翻找,哪一条规定了女子不能进祠堂?你们阻拦,就只凭着那可笑的‘历来如此’吗?”
大夫人目光定定注视着七夫人与徐纪,对着那双肃穆下仿佛燃烧着烈火的双目,七夫人恍惚间竟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位长嫂。
她从来所见的大夫人,都是端庄平和、从容雍静的模样,哪怕最着急的时候,总要保留三分从容冷静,几曾有过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
她下意识地怯懦了,大夫人的话好像只在她耳边回荡,无法传入脑中,在她脑中回荡不断的,只有大夫人的复杂目光,幽幽的,她恍惚觉得,长嫂并不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