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

施,像一根尖细的针在心头刺扎了一下,又疼,又涩。

  她这个人,天性散漫又骄傲。两分的喜欢也能装出十分的专注。就像对小提琴,抱着玩的态度学,也能稳稳当当做到精益求精。而当有十分的在意时,她又会拿出好似浑不在意的态度。

  她不是不会爱人,也不是什么都不在意,只是她把在乎都藏得很深,不叫人发现,以免被人吃定,落入下风。

  “露露……”

  他握住了她的手臂。他于心不忍,话已到嘴边,就要说出口,宁瑰露向他抿了下嘴角,示意别担心,随即又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是拨给陈芮倩的,电话在拨了两遍后才接通。

  陈芮倩被人打扰清梦,气得就要骂人,看了眼来电显示,骤然清醒了不少,迷瞪着接通电话,语气阴恻恻:“你大爷的,现在几点了你清楚吗?你最好是有天大的事要说!”

  宁瑰露没空和她兜圈子,直奔主题:“你上次看到宁江艇,他在给哪家公司做事?能不能查到他现在联系方式?”

  陈芮倩气绝:“你上回又不问……还有,这事就不能白天打电话说吗?这一大早的,鸡都还没叫……”

  她打断:“老爷子病危,你帮我查到宁江艇现在联系方式,有什么条件你开。”

  一句老爷子病危把陈芮倩顿时惊醒了,这消息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她瞠目结舌:“你家老爷子他……”

  “先回答我宁江艇的事。”宁瑰露再次打断。

  陈芮倩知道轻重缓急,从床上坐了起来,抵着额角努力回忆,想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理出头绪:“工作单位应该是GT集团。”

  听到名称,宁瑰露脸上神色在微怔后缓缓沉凝起来:“你上次和我说看到了宁江艇,他还改了名字,他现在叫什么?”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这么猛地一提,我哪还记得住。”

  陈芮倩也很郁闷。当初不让过问宁江艇的人是她,现在突然又事无巨细地问起那天的事。她又不是储存卡,还能搜索关键词检索消息,一时半会自然想不起来了。

  宁瑰露直接问:“是不是叫傅立行?”

  陈芮倩猛地一振,豁然想起:“傅……哎,对,傅立行。你这不是记得吗?”

  她没有答。调查员模糊其词的话言犹在耳。

  宁瑰露紧紧闭了下眼睛,内心震颤有如雪球滚动,卷起松雪,造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雪崩。她神情依然冷静,将一刻的失态掩藏得很好,她说:“我知道了,你睡吧。”

  “不用查联系方式了?”

  “不用了。”

  陈芮倩应了声,没再提被吵醒的事,她说:“替我向老爷子带好,等他身体好些了,我同家人来登门拜谒。”

  “嗯,挂了。”

  挂了电话,她静站片刻,转身问庄谌霁:“你认识GT集团的高层吗?能不能帮我查个人?”

  他顿了下,似乎欲言又止,接着顺着她的话问:“查谁?”

  “南岛GT集团的傅立行。我现在就要他的联系方式。”

  “好。”他甚至没有问为什么突然要查这个人,便一口应下了,“我去联系人。”

  在庄谌霁去打电话的间隙,宁瑰露站在楼梯间用力推开透气窗,狂风呼啸而入,带着一阵热浪袭来,天气阴得泻不下一丝天光,暴雨将至。

  她下意识摸裤兜,兜里只有一个打火机。

  有庄谌霁在身边时,她必须着意控制抽烟的频率,索性身上不带烟了。他手臂上的烟痂比什么戒烟标语都有用,时刻警醒着她不能轻纵。

  她摸出打火机,一下又一下地按着按钮。火光明灭,映着手影忽明忽暗。

  淅淅沥沥的雨先下起来了。

  毫无缘由地,她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那年京市大暴雨,几乎全市停电。窗外的雨声累日不绝,天像漏了个大洞,一捧一捧的水往玻璃窗上浇。

  老爷子坐在窗边看雨,终日不苟言笑。

  入夜,雷雨声太大,她和宁江艇都不敢睡,缠着老爷子不肯走。

  老爷子把她抱在膝上,围着餐桌坐着,难得那样温情地用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拍着她后背。

  宁江艇搬着椅子坐在老爷子身边,见她盯着烛光后的影子,便教她用手做手影,一会儿是兔子,一会儿是猫,一会儿是狗。

  狗追猫,猫追兔子,皮影戏般鸡飞狗跳。

  她笑,老爷子也笑。

  玩累了,她眼皮子坠重起来。

  雷声尚未停止,瓢泼大雨愈演愈烈,她却觉得声势非常非常遥远,遥远到惊雷进入不了搂着她的怀抱,闪电也穿不过身前坚硬的臂膀。

  老爷子的身板硬,像一张铁架子床。她抱着老爷子的胳膊,下巴垫着他肩膀,头一侧,睡得口水直淌。

  一觉醒来,天放晴了。

  没有被抱回卧室。老爷子给她包了块薄毯,抱着她在沙发上眯了一宿。她从毯子下钻出脑袋,听见的是他一声比一声凝重有力的鼾声。

  那时候她想,天上打雷,是不是也有一个老爷爷在天上打鼾。这样想着,她竟然奇异地再也不怕惊雷了。

上一页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