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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还有一场长久战要熬,第二天白天和亲戚换了班,带着庄谌霁回龙翔台休息。

  回去的路上还是庄谌霁开车。

  她坐在副驾驶,抱臂合着眼睛,车经过福莱寺,她突然道:“先在这停车吧。”

  他看见路边的寺庙,知道了她的想法,应了一声好。

  今天是工作日,福莱寺不是大庙,来往的香客不多。

  他们进殿没有看见游客,殿门一侧的香案旁坐着一位僧人正提笔撰写福帛。

  宁家都是无神论者,不搞求神拜佛这一套,但孩子玩心重,以往春节有庙会,还有寺庙驱除邪祟的“打鬼”仪式,大人不爱凑热闹,孩子们总要三三俩俩凑堆地去看表演。

  与其说是崇拜信仰,倒不如说是一种传统文化体验。

  如今她焚香祷告,上拜神明,却是真心乞求神明显灵。

  长寿佛前她长跪不起,双手合掌,俯额相抵,挺直的肩背低得快要与地面平行。

  抬首,再叩。

  庄谌霁起身等她,神色动容。

  三拜将终,脖颈忽然一轻。荡出的佛玉摔出衣襟,砸落在光洁的黑石地面,玎珰玉碎响,结实的佛玉竟摔出一道横中裂纹。

  庄谌霁也听见了,来扶她,问:“什么掉了?”

  她起身,松开攥着的手指,将挂在脖颈处的佛玉给他看:“磕了一下,好像裂了。”

  庄谌霁认得这块玉:“这是你姥姥留给你的那块吧。”

  “嗯。”她皱了皱眉,“怪我不小心。”

  他端详了一下裂纹,道:“不严重,找个修复师能复原。”

  她摇头,玉没有碎,她也没有心情管这瑕疵,将玉塞进领下,道:“以后再说吧。”

  因这一件小事,她心头骤有不好的预感,暗自镇静,心想如果求神拜佛有用,这世上哪还有那么多生老病死?不过都是活着的人聊以慰藉罢了。

  他们驱车赶回龙翔台。

  几天时间,以往清净安宁的院子无端多了几分萧瑟肃冷。老人一离开,好像院子也跟着沉寂了下去。

  宁瑰露和庄谌霁进门,同阿姨打了声招呼。阿姨担忧地询问老爷子状况,听到老爷子下了手术台转进ICU观察了,合掌连念几声阿弥陀佛。

  宁瑰露身心俱疲,正要上楼,透过玻璃窗却看见后院一片凌乱。

  她皱了皱眉,推开后院的门走去看,见地上插着几根细竹杆子,栽着几株地锦似的苗,瞧不出是做什么的。

  她问阿姨:“许姨,后院这是要做什么啊?”

  许姨回答:“老爷子栽葡萄苗呢。这我可不会整,等他回来了,再看看怎么弄。”

  “等他回来”,这么平淡的一句话,却叫宁瑰露想掉眼泪。

  她声音有些哑,笑着应了声:“也行。”

  一到家,紧绷着的那根弦忽地松懈,吊着的那颗心也稳稳下沉。

  就好像确信家在这,老爷子就总还要回家的。

  宁瑰露带着庄谌霁上了二楼,精力不济,困倦异常,她给他开了宁江艇房间的门让他休息,自己简单洗了个澡,将头发吹干,倒头就睡。

  大抵是心里装着事,连睡也睡得并不平静,小时候的很多经历像拙劣电影一样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人生的走马灯前了。

  醒来时天色已晚,她看见窗口边站着一个人,愣了愣神,下意识道:“哥?”

  男人转过身,眉眼一松,说:“睡饱了吗?”

  看清面孔,她按按眉心:“嗯,几点了?”

  “七点十五。许姨她们吃过饭了,给我们留了菜。”

  以往这个时间是老爷子看新闻联播的时候,今天宁瑰露从楼上走下去,楼下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她太不习惯家里这种安静。

  许姨见她醒了,自去厨房热菜。她将电视机打开,放到了央视新闻联播。

  以往家里热闹餐桌上,今夜只有她和庄谌霁对坐。

  她看看今天的菜,发现竟然还有一道炒猫耳朵。

  猫耳朵不是真的猫耳朵,是一种面食。面粉团子揉成猫耳朵的样子,煮熟后放胡萝卜、豌豆和玉米粒一块炒。是过去孩子爱吃的一道菜。

  许姨收拾了厨房走出来,宁瑰露问:“许姨,今天怎么还做了一碗猫耳朵?”

  许姨说:“老爷子前天心血来潮揉了一袋子的猫耳朵,现在还在冰箱里放着呢。”

  宁瑰露笑着若无其事地感慨:“他老人家怎么这么有闲心了?”

  “家里除了你,还有谁喜欢吃这个呢?当然是做给你吃的。”

  怎么看也不像老爷子能干出来的事。她笑着,像往常一样和阿姨插科打诨,“真的假的?不是您捏来哄我的吧?”

  “去去去,我可没那闲工夫!”阿姨也乐呵呵地同她拌嘴几句。

  欢声笑语中,可庄谌霁就是觉不出喜庆,无端觉得大家都很难过,强压着,让彼此都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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