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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还要吗?”许姨见他们要走,忙问。
“别打包了,我叫大伯他们回来吃。”
她应一声,捎着庄谌霁走了。
宁启明脸色不太好。弘媛媛也清楚自己那话题聊得不合适,但已经说到那了,就是女儿黑脸,她也不可能不问清楚。
没想到这一问,把她和宁启明都吓一跳。
家世背景啊,有没有钱啊,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好,身体要好。
可这如果有家族遗传病,那可不是开玩笑……
于少钦真是给自己表妹这任性狂悖的祖宗脾气磕头了。他打圆场道:“自从老爷子病了这些天,小露脸上就没挂过笑,三叔,三叔母,你们是清楚小露性格的,她不是那个意思,等过段时间老爷子好了,她心情就好了。”
宁启明说:“让她去吧。吃饭吧。”
回家吃过饭,收拾妥当,临近天黑,宁启明夫妇才不紧不慢地赶到医院。
病房有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
庄谌霁起身迎接岳父母时,宁瑰露已经在病房里了。
“小露在里面。”他说。
宁启明朝他一抬手指,示意他不用这么拘束,坐下说话就好。
他问:“小露最近每天都守在老爷子这,也没回去休息?”
“昨天回家睡了会儿。”他说。
宁启明点点头。他透过观察窗往里看,看不清老爷子的样子。宁瑰露坐在床边,挡着视线,看着像是正在和老爷子说话。
宁华胜夫妇在他们来之后便回家休息了。
这些天家里人一直轮着岗在病房门口守着。虽然有值班护士,但万一有个什么紧急情况,也还是旁边守着家里人更灵便一些。
宁启明又问庄谌霁:“老爷子今天精神劲儿好些了吗?”
“早上醒了一会儿,下午又睡过去了。这会儿睡熟了,醒来吃了一点流质的营养液。”
“小露喂的?”
“嗯。”他点头。
宁启明站在玻璃窗外看了许久,神情瞧不出什么太多伤感。
他和妻子在国外的时间太长了,这次匆匆回国,其实已经做好了给老爷子料理后事的准备。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什么事没有见过?别说生老病死,便是年轻的、甚至襁褓里的生命,在别的国家动荡时刻,也不过是若蜉蝣。炮火铺天盖地倾倒而下,房屋倒塌,结实的地面掀起惊天动地的尘埃,沸反盈天的震响落定后,街道上满是残骸。
年轻人的、孩子的躯体尸横遍野……
看得多了,尽管心里怜悯,可也难免生出些麻木来了。
老爷子今年八十九了,若是等十二月过了生日,那就是满九十了。以老爷子的身体,能够支撑到这个年纪,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了。
家里老人总都要走的。多年前他们送走了自己的母亲,送走了自己的兄弟姐妹。终于有一天,也要与老爷子做告别的。
他们已经长成了这个家中顶天撼地的支柱,而总有一天,他们自己也要走的。
只是希望家里的小辈,能快快长大,也快快地把这个家支撑起来,这样子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他们才能宽心颐养天年。
病房里,宁瑰露弓着腰,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攥着手指,放老爷子眼前:“您猜我今儿个弄了个什么?”
老爷子插着呼吸管呢,哪能答她,一阵一阵的薄雾落在氧气面罩上,又一点一点散去。
只有那双历尽沧桑,曾经坚毅,如今不可避免走向衰老和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宁瑰露将手指打开,掌心里竟是躺着一个小喷泉草织成的戒指。
“送您的。”她笑着说,握起老爷子衰老得布满伤疤、老年斑、皮肤褶皱的手掌,轻轻地将那草编的戒圈推上他的大拇指。
她很轻声地说:“过去我受您戒,现在您要听我的。要好好配合治疗,然后跟我回家,好不好?”
老爷子胸腔很轻地起伏了一下,似乎是在笑。
宁瑰露撇嘴:“干嘛,嫌我送的戒指寒酸啊?那等您好了,我送个纯金的给你。”
她凑近脑袋,对着手指比划了一下,说:“这么宽,这么粗的,和指虎一样,在上面再给您刻几个字,‘宁策勋,长命百岁’。”
老爷子嘴唇动了动。宁瑰露不用听都知道他在说什么。她笑嘻嘻道:“您肯定又骂我没大没小呢。那没办法,您现在骂不着我,也打不着我,我没大没小您也拿我没奈何。想收拾我啊,等您好了,又生龙活虎了,我就站您跟前给您抽。”
她的声音在老爷子耳朵里渐渐地远了。
其实对于死亡这件事,人是冥冥中有预感的。从脑子里清晰回忆起过往那些模糊的,甚至早已忘却的往事开始,老爷子就已经预料到自己大限将至了。
这天已经来得很晚了。晚到他一个又一个地送走身边的人,父母、爱人、朋友,乃至子女。
他那七个孩子,夭折的、早逝的、为国牺牲的,一个个走在了他的前头。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强支起精神,动着手,想拿开氧气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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