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涟漪
这次,她一早就拿了出来。
裙子是淡蓝色的格子麻布做的,简单的儿童裙式样,裙摆处点缀着一圈圈鹅黄色的小绒花。
李小蕊喜欢得不行,放在手里爱不释手。
倒是把林雅琴给搞得有点下不来台。
一路上她嫌弃林月歌娇气矫情,唠叨了不知道多少次,谁成想她还给李小蕊带了礼物。
她看了看针脚,像是一针一线缝起来的,但密密实实,比机器的还牢靠。
讷讷道:“你这孩子,就是心灵手巧。”
她把李小蕊赶开,收拾地方招呼林月歌洗头洗澡。
洗澡的地方就是一个小小的隔间,木桶里装着热水,这年月,在自己家里洗个热水澡,已经算是奢华了。
没有肥皂,林月歌也早有准备,她打开两个粗布袋子,一个袋子里是新鲜的薄荷叶,另一个是无患子粉。
她取了几瓣野薄荷,拧出一点汁水,泡在水里。
接着又取出一些无患子粉,揉搓过出汗的肌肤。
“嘻嘻,月歌姐,好香啊。”李小蕊在帘子后探出头来。
林雅琴去收拾菜地了,无暇顾及她,她就又粘到了林月歌这里。
她仰着小脸蛋,眼睛里全是赞叹。
月歌姐可真漂亮,像天上的月亮。
屋子里没开灯,她光是坐在木桶里洗澡,就能照亮一个房间。
谁让月歌姐太白了。大夏天,月歌姐都晒不黑。
“月歌姐,我来帮你再打些热水来。”
她望着自己垂涎欲滴的样子让林月歌颇有些好笑。
李小蕊麻利地给她打来了一盆热水,小嘴里不停念叨:“你要是也能留在北京就好了,那样我就能常常看见月歌姐了。”
“北京有这么好吗?”
林月歌想逗逗她,许是心情格外地好,李小蕊却蹦出了一连串的话。
“当然好了,我们老师说,北京有好多大学呢。到时候,别人都要来这里上学。”
她叽叽喳喳地说着。
在小说里,李小蕊可没跟她讲这么多。
上学——
这一句无心之语却让林月歌心内泛起了涟漪。
火车上做完那个梦,她就一直浑浑噩噩。
哪怕到现在,她仍然在思索,她到底该不该顺着接下来的剧情走。
进入袁家当生活服务员,被袁砺伤透心,烫伤孩子,被撵走,急病冻死。
这一系列的剧情下来,她每一步都身不由己,像是提线木偶。
之前在火车上,光是看见袁砺,她都害怕到颤抖。
可,如果不去袁家,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要怎么留在北京?
还是说——
回到家里,找个爹爹口中所谓阶,级成分好的人嫁了?
他很看得上国营灯泡厂的一个工人。
按他的说法,工人成分好,地位高,每个月工资稳定,要比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强得多。
她当时并没吭声。
说到底,她还是不甘心。
正是这种不甘,驱使着她一步步,跟着既定剧情走,完成了自己的命运。
李小蕊说到上学,她却隐隐约约记起了一点儿什么。
她烫伤孩子之前那一阵,有听袁家人讨论过,国家马上就要放开高考,大意就是普通学生也能凭着考试上大学,再也不用凭借推荐了。
她记得,爹给她办理的,是休学,不是退学。
还是莫校长劝的爹,得把她学生的身份留着,说是上个公社的高中也并不容易。
“哎呀!”
她想得出神,李小蕊把热水倒下去时,没来得及躲开,开水溅了起来,在她手掌上烫了一下。
“月歌姐,你没事吧?”李小蕊吓坏了,声音都变了调。
可她一点儿不疼。
她一把抱住了李小蕊,在她脸上贴了贴:“没事,一点事儿也没有。”
梦里她满心都扑在袁砺身上,压根没深想高考这件事。
现在她却像是重返光明的盲人,一下就看出来,这对她来说正是好事。
她可以参加高考。
在袁家当生活服务员,不光每个月领得到工资,还能接近知识分子——
等到真的可以高考,她就回家找校长恢复入学。
哪怕真的把孩子烫伤,被扫地出门,她也可以提前攒钱,找到能治她那种急病的医生,找个暖和的地方住下来。
等身体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