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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

  “这几天注意卫生,如果耳朵红肿了,就抹点红霉素。我过年回家的时候,特地给你收拾了一个药箱,里面有一只。你带上了吗?”

  “带着呢带着呢。”沈念嘟囔了一句:“你知道我最听话了,你让我带的东西,我都会带着的。”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不知为何,虽然看不见彼此的脸,沈念却觉得他一定在笑。

  “乖。”

  过了两秒,哥哥轻声开口。

  空气顿时变得有些许黏稠,像是因泥沙堆积而缓下来的水速。沈念眨眨眼睛,心脏像是飞进去一只蝴蝶,跳动得颇不安分。

  “哥哥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打耳洞?”

  那边传来一声浅笑。

  “好,那哥哥问你,为什么要打耳洞呢?”

  “因为我看中了一款耳钉,眼色很像哥哥的眼睛。”

  少女说着,伸手摸了摸沉甸甸的耳垂。上面是一只小巧玲珑的琥珀色耳钉。她在某次和陈雅路逛商场的时候看到的,看到的瞬间便走不动路,花了20块把它买了下来。

  在今天一早,她在寝室里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换上了这只耳钉。

  冰凉的耳钉穿过她的耳垂,有些刺痛,有些恐惧,但是一看到那琥珀色,她就不可救药地想起赵涟清。于是这些疼痛,顿时化为了某种切实的快感。

  思念本该是疼痛的,分别也该是疼痛的。她忍受着同哥哥分离的痛苦,正如同她的耳垂被耳钉贯穿一样。多好啊,她好像把哥哥戴在了身上,即使会发炎、红肿,流出刺痛的脓水,那也无所谓,无所谓。

  这两年多,她和哥哥分别了多少次?痛苦了多少次?已经数不过来。他寒假回来、暑假回来,国庆节回来,五一节也会回来,研一上半年的时候甚至勤工俭学攒下吃饭的钱,一学期回来了三四次,整个人瘦得像一张纸。她挤在他的小床上,抱着他清瘦的肩胛骨流泪,哽咽地说不要再这样了,求他不要再这样。

  为什么北津要那么远呢?为什么要在那么北的地方呢?

  她的哥哥啊,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的苦?为什么要为了她做到这一地步?

  她不明白,无从知晓。

  听到了这个答案,赵涟清沉默了许久,电话安静得像是被挂断了一样。沈念也没等他开口,又继续道:“哥哥会觉得我奇怪吗?”

  “没有。”

  她笑了笑,眼睛莹润得像是下了一场雨。

  “我只不过是,太想念哥哥了……”

  彼端传来一阵轻轻抽气的声音,而后,又叹了出去。沈念紧接着又扯开了羽绒服,一阵拉链的刺啦声,像是电流蹿进了赵涟清的耳膜。

  “其实,哥哥,我还穿着你的衬衣。我好想给你看到,但是这个手机没办法视频通话。你要听我给你形容一下吗?”

  她没等他回复,自顾自地接着讲了下去。

  “是白色的那件,是你经常穿的,纯棉的那一件。还记不记得六年级的时候,我参加运动会,你在梧桐树下等我的那次?就是那件白衬衣,我偷偷从哥哥的衣柜里拿出来了。这几天好冷,我把它穿在了棉服里,好暖和,好像和哥哥抱在一起,一点也不会冷。”

  那件白衬衣,和她雪白的温热的身体隔着一层薄薄的内衣,轻柔地覆盖在少女玲珑的胴体上,和她身上的气味交融成一体。

  这件衣服,曾经也是这样包裹着哥哥。

  小姑娘说罢,便止住了声音,脸色有些发烫。而手机那端,似乎也没了声响,她看了眼屏幕还在通话,才长舒一口气。

  过了两秒钟,赵涟清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周周三有张特价机票,哥哥可以回来……”

  “你不是要去晋城吗?”沈念打断了他:“工作要紧呀哥哥,这么好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的。再说马上我也要高考了,得专心复习才行。你一来,我就只想黏着你,没心思念书了。”

  她现在无比佩服赵涟清当初一边照顾她一边高考。每次赵涟清一回来,她就只想挂在他身上,别说学习了,连看电视剧的心思都没有,除了他身边,哪儿都不想去。

  明明到了今年7月她就是18岁的大姑娘了,她还是无法和哥哥分开。即使是现在,他们一个在北津,一个在峰南,彼此的灵魂被撕扯的伤口隔着遥远的距离互相呼唤着,新鲜生长的神经末梢渴望进入到彼此的伤口里蛰伏。

  赵涟清似乎叹了口气:“你真的没事?”

  “没事。再过三个月就高考了,考完试,我们可以天天在一起。”

  她说罢,鬼使神差般伸手摸上微微发红的耳垂,用力捏了捏。

  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那琥珀色的小耳钉略微陷入了肉里。

  沈念痛得浑身一抖,眼角顿时积蓄起一层泪花,却是满足地叹了口气。

  哥哥,我好像找到了缓解思念的方法了。

  是疼痛。

  就好像每次隔着笨拙的手机听到你的声音,我都想哭泣一样。

  疼痛一样让我哭泣,也让我联想到你,让我想起你带给我的欲壑难平的爱,想起我布满靳棘的心事,想起遥远的北津和小小的峰南。一张小小的火车票让你饿着肚子一天只吃一顿。我只是打了两只耳洞罢了,这点痛苦,哪儿及离别的千分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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