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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耐住冲力,断成了稀稀拉拉的好几节。
他不太好意思地想把它塞回去:“我跟妈妈说,让她重新做。”
“反正能吃,那就给我吧,”稻川秋对他伸出了手。
“可是……”
“没有可是。”
“……好吧,”
他把这包在奔跑的颠簸中变得卖相不佳、变得很丑的磨牙棒郑重其事地交到了她手里。
交递的过程像是某种王冠的加冕。被加冕的人是沢田纲吉,王冠是被实现的承诺。
把东西递到她手上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她的手心,发着凉,像某个季节早生的冰块。他做贼心虚一样收回了指尖,接着看着她傻笑。
傻得令人发指,傻得让人不大好意思欺负。
稻川秋眨了眨眼,问他:“你要处理一下伤口吗?”
沢田纲吉正想说不用,就从嘴里吐出一连串的嘶声。他后知后觉自己受了伤,可怜兮兮地低下头,拉起裤腿,只见膝盖上都是红色,虽然只是擦伤,但也够他龇牙咧嘴了。
稻川秋说他傻,让他自己去找能涂抹的药。
他对她怠懒的脾性已经很了解,认命地瘸着腿去够柜子里的药,并且精准找到了需要的那几样。
他开始给自己擦药。
碘伏、酒精、胶囊外壳的味道很淡,混着铁锈般的血味,在空气中游动。
少年的呼吸声很轻,轻得像是故意为之。稻川秋等了他一会儿,没了耐心,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说什么?”
沢田纲吉讷讷地:“没什么……”
“没什么的话你紧张什么,”稻川秋道,“你做什么心虚的事了?在磨牙棒里面下毒了?”
“怎么会下毒!才不会呢!”
他瞪圆了眼睛,急切地想要跳起来辩解。看到她蕴着笑意的眸子时反应过来,他又被耍了,登时不知是庆幸还是低落,慢慢泄了气。
“我,”他嘟囔着道,“我只是想问,如果我今天没有按时来这里的话……你会不高兴吗?”
他们是约好了今天见面的。为了这次见面,他狂奔了一道过来,还轰轰烈烈地被班上的混混追了一路,怎么想都付出代价巨大。
可是……
他偷偷觑她。
女生的表情无波无澜,铅灰色的眸子像被夜幕笼罩的荒原,看不到尽头和深处。与他忐忑不安的心境不同,她似乎没有任何诧异、担心、在意,好像沢田纲吉来到这里和他没有按时到来,没有任何区别。
沢田纲吉从没有遇见过如稻川秋这般的人物。
——就像是漫画上的人一样,不对三次元的维度作出任何反应。
他期望从她脸上看到多一点儿笑容——别管这钟期望从何而来,反正它无知无觉地出现了——但这很难。
她脸上的那种笑像是一尾水中的鱼:它厌恶水,而水说你必然要依赖我,所以鱼总是会游泳。
她的笑就是鱼的游泳,仅仅作为一种生存技能。
指望看到更多,简直像是一场白日梦。
沢田纲吉茫然道:“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更加高兴……但是,我想,朋友的话,彼此不应该让对方更加高兴吗?”
“所以?”
“……所以委托妈妈帮我做磨牙棒送给你,所以跑着来见你。嗯……对不起,但我好像真的很想看你更高兴一些。”
“你有更开心一些吗?我遵守约定的话。”
稻川秋:“即使你不来我也不会感到失望。”
她翻过了一页手中的书:“人活在世上就会不断毁诺,因为总会有突发事件更加重要,打断原有的计划。在利益之间权衡,这就是毁诺的最重要前提。”
“所以,如果你不来的话,我也能够理解。你的话,一定是有别的事情拦住了你,你无能为力了吧。对别人要求能力之外的守诺,我不会做这种事情。”
沢田纲吉:“……”
沢田纲吉眼中再度冒出蚊香圈:“抱歉……我听不太懂……”
什么计划什么利益什么前提的,对于十四岁的少年而言,确实有点深奥了。
“听不懂也没关系,”稻川秋说,“你只需要知道,我本来对你遵守约定不报期望就行了。”
这下沢田纲吉听懂了。
他的嘴唇被拉成一条直线,棕色的头发打着蔫儿地往下垂,整个人散发着“怎么会这样”“对不起我果然还是不行”的失落颓丧:“本来就……不报期望吗?”
好可怕的打击,甚至超过了被打一顿。
稻川秋如同深谙人性的导师:“不过你来了,我很意外。”
沢田纲吉猛地抬头。
“……”她有点心虚,因为对比起以前世界的“成年人”,这个世界接触的小孩都特别单纯。
好容易逗。
她接着道:“你能来就说明你认为我们的约定更加重要,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