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雪夜

 似乎又想到什么,宋一茉拖长尾音疑惑道:“你说……许怀洲不会是因为你才来的这里吧?”

  “怎么可能,”

  时瑜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截了当的否决了这个假设:“肯定是单纯的巧合。”

  “而且,”时瑜垂着眼睫轻轻叹了口气,“当时分手的时候,我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哪一个正常人会允许自己的自尊心被别人随便践踏。”

  “如果我是那个被甩的人,久别重逢的街头,是我的话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点一碗热馄饨然后泼到那个讨厌的前任的脸上。”

  女孩轻软的嗓音说得一板一眼的:“许怀洲还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和我说话,也没有朝我的脸上泼馄饨,只能说他是个好人,并不能说他不恨我。”

  听着好友的话,宋一茉也难得陷入了沉默。

  她“哎”了一声,良久,还是将剩下的半句话咽在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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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错落的树影和高矮错落的老房子被留在身后,倒退着拉下模糊的影子,道路逐渐开阔,隐约能瞧见宋家名下的那座酒店。

  时瑜将右手手背翻转过去,在她食指一侧,有一个小小的泛着红的红痕,那是她看见许怀洲时,汤勺掉在碗里溅出来的热汤烫到的。

  女孩视线落在那一小片红,用大拇指轻按了下,其实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只余下一点细微地痒。

  不知怎么的,时瑜回忆起那个中年男人对许怀洲的称呼,许教授。

  耳廓回荡起那几个有些陌生的词,对情绪很敏感的女孩能清楚的察觉到男人脸上的尊重和敬畏,是对着许怀洲的,那是她从未了解过又从未见过的许怀洲。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许怀洲的人生不会被拘泥在伦敦唐人街那座不太起眼的奶茶店里。

  就像他的名字,怀洲,怀洲,是广阔而辽远的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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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瑜忽地想起,她和许怀洲在一起的那一天。

  那时候她追着许怀洲跑追了好久,每天往返两个小时的火车。

  蓝调时分的伦敦街头,十二月临近一年尾声的初雪,她和许怀洲并肩走着。

  那时候的许怀洲还是一副学生模样,

  他们大概多久没见了呢,时间好像很无情地推着人向前跑,把过往都留在某处落着灰的角落。

  许怀洲从年少时就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些,尤其是在那群性格顽劣又混不吝的富二代留学生中对比更加明显。

  而如今,他面容变化不大,外露的儒雅清冷,青年时期的傲骨被很好收敛了去,向下兼容的温和,仿佛与生俱来的贵气似的。

  整座城市浸没在一片晕染开来的蓝紫色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如同幕布中的繁星,融在黄昏与夜幕中。

  那雪轻盈地落在枝叶萧疏的枝头、落在瑰丽的屋顶,落在擦肩而过的路人撑着的黑色大伞,她小心翼翼,又因为太紧张没敢抬头看他:“许怀洲。”

  “嗯。”

  “他们说一起看初雪的人,会永远相爱。”

  时瑜在一个拐角处停下,装饰辉煌的餐厅外一角,琉璃灯的光折射在柏油马路上。

  女孩薄软的耳垂透着抹红,整张脸都是红的,明明看起来很害羞,但还是毫不退缩的对上他的眸。

  她说:“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那时候许怀洲说什么了呢,外祖父去世后,时瑜的记忆其实变得不太好,她的脑子偶尔像陷入一团朦胧的雾气中,所有的回忆和过往都被模糊。

  那时候她第一次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是第一次没有任何人的干涉下去自主选择一些什么,她太开心,还说要把那一天永远记在脑子里。

  可女孩还是太幼稚了。

  在这个任何事都瞬息万变的社会,“永远”反而成了一场盛大的谎言,永远有多远呢,它意味着永恒,但又是虚无缥缈,像空白的支票,落幕的哑剧。

  就像她说一起看初雪的人,会永远相爱,但她和许怀洲还是分手了。

  就像她说她要把那一天永远记在脑子里,但这会她甚至想不起来那个雪夜他们散步到了伦敦的哪个街头,那个亮着琉璃灯的餐厅叫什么。

  但在时瑜模糊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格外清晰。

  黑发青年背对着街角处的路灯,他几乎整个人都要融进那裹挟着深冬冷感的白但又柔软的光线里,身影和面容也变得柔和。

  他漂亮的唇微动。

  他伸手拂过落在女孩发顶的一小片碎雪。

  他那晕着琉璃暖光的眸,眸底的温柔笑意一点一点溢出来

  他笑着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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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如而来的疾风吹得时瑜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

  女孩抬手扯着围巾往上提了几分,几乎要遮住大半张脸,好似这样挡风的同时也能把悲伤遮掩在外面一样。

  密密麻麻的情绪涌了上来,时瑜闷闷地想,许怀洲还不如点一份热馄饨泼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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