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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及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剧烈憎恨,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翻身坐起来,一把将格西的尸首推下去,看着那张死不瞑目、却神态安然的面孔侧身对着自己,涣散的瞳孔倒映着他满脸血污的狼狈模样。

  但卢及却忽然有种感觉。

  就好像格西下一秒,就会慢悠悠地开口,用那种让他深恶痛绝的语调,再叫他一句“卢先生”一样。

  他们仍旧坐在阳光明媚的花园里,格西坐在他身边,抱着猫,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那些暗藏杀机的话,而他则要一脸冷淡地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十几年。

  ——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这么死了?

  卢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

  然而人死不能复生,卢及也不可能把格西再掐死一回,他放眼望去,四周尸横遍野,整个北屹的高层都在这里,被他一网打尽。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谁能阻挡大夏的铁蹄踏破北境。

  卢及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应该狂喜,甚至应该大笑出声,多年夙愿成真,他给妹妹报了仇,给族人报了仇,给了那些无辜横死的大夏子民一个交代……

  但卢及却笑不出来。

  泪水顺着他的眼角落下,冲淡了脸上的污渍,在伤痕累累的脸颊上留下两道白痕。

  他有些想家了。

  卢及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格西僵硬青白的面孔,最终叹息一声,掩上了对方的眼睛。

  然后他拖着半边身子,一点一点,挪到了那颗滚落的佛头处,脊背依靠在佛祖沾染了尘埃的面孔上,仰头望着天井之上的蓝天。

  浮云自天空中飘过,一行大雁正朝着南方飞去。

  卢及想起了陛下在心中给他写的那句诗,未曾听过,但的确是一句好诗,就和当初那位被格西绑在北屹皇宫外、宁死不曾喊过一声求饶的书生一样。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他沾着自己的血,在佛祖的金身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此乃大不敬,卢及很明白。

  但他和格西都注定是要下地狱之人,也不愁身上再多这一笔孽债了。

  佛祖在上,您要是真的有灵的话,就请保佑阿略和守正吧。

  他们不像我,卢及想。

  都活得干干净净的,是个好人。

  做完这些后,他再没有了动弹的力气,彻底瘫倒在了地上。

  一个木匣从怀中滚落,兴许是因为被摔坏了零件,卢及未曾按动机关,里面却自己探出了一只木雕的蛇头。

  青绿色的小蛇呆呆地吐着信子,时隔多年,上面的颜料都已经黯淡掉色了。

  来之前格西有搜过他的身,但这个小玩意儿自己经常随身携带,也没有任何危险,所以就这样被放过了。

  但格西不知道,他插香时触动的机扩,原理其实和这个小玩意儿是一样的。

  这是卢及这辈子做的第一个机关,也是宗略轮椅上机关蛇的原型。

  咔嗒,咔嗒。

  卢及听着机关蛇的声音,艰难地咳嗽了两声,心跳频率逐渐减缓。

  感受着身体的温度渐渐流逝,他心中默想,当初飞鸟坊爆炸后,阿略也是如此感受吗?

  怪不得他一直在自己怀里发抖。

  原来人在失血过多时,这么冷啊。

  卢及闭上双眼,耳畔传来年少时三人在街上并肩而行时的朗朗笑声。

  他仍清晰的记得回家的路,从北屹的国度出发,跨过两国边境,途径七家驿站,便能看到新都的城门……

  他和妹妹,再也回不去了。

  但山河十四郡内千千万万的遗民们,都可以回家了。

  一点冰凉落在他的额头中心。

  卢及的呼吸声,消隐在初冬的第一场雪里。

  一封急报当晚便送到了殷祝的案头。

  “好!”殷祝霍然起身,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从北屹传来的消息时,他也不禁喜形于色,“太好了!”

  他捏着那份急报,语气急促道:“北屹国中空虚,三分之二的贵族官员们都当场毙命,此乃我大夏最好反攻的时机!”

  不,光是反攻还不足够,山河十四郡如今对大夏来说,唾手可得,真正重要的,是另一处关键位置——

  “传朕旨意——”

  他的目光落在宗策身上,在知晓少时友人的牺牲后,他干爹已经第一时间下令军队整装待发,周身萦绕着凌厉奋进的锐气。

  一如殷祝初见时那样。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移开视线,对众人下令道:“大军即刻开拔,三日之内,抵达北屹国都!”

  第105章

  这是一个直到千年之后,仍被无数人津津乐道的冬天。

  伴随着朔朔寒风,大夏的铁蹄踏碎了北境的冻土,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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