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沾衣欲湿杏花雨(十四)
妾,自舍不下此前的富足生活。
想起民间的荒谬传闻,借着酒意,他试探问道富商究竟有没有所谓的“宝贝”。
本也只是好奇心驱使下的问询,谁知他当真道出自家确有个珍藏多年的宝物,那物什还是个“仙人”赠与的。
当日他如常在山间拾薪砍柴,却跌落山崖断了腿,好在他挂在了崖壁间,正要支撑不住掉下崖底时,是一凭空而而现的“仙人”救下了他。
“仙人”神通广大,不仅救了他的命,还施仙法为他医好了腿。
砍柴人感激不尽不知该如何报答恩情,仙人不要他报恩,只让他保管一幽暗宝珠。
李员外已然喝得烂醉,后又哆哆嗦嗦说了些什么,张清却已无心听旁的了,他满心都是故事中的“仙人”和“仙人”赠与的宝珠。
传言果然并非空穴来风。
既是仙人赠宝,想必必有不同寻常之处。
只要他拿到了宝珠,何须仰仗李家的利益。
于是在当天夜里送走了人后,他就派人火烧了李氏府邸,企图趁乱寻到富商口中的宝珠。
李家满门葬身火海,却全然不见宝物的身影。
几年后,他才知晓还有李秋筝这个漏网之鱼尚存。
想来宝物定是在那小女童的身上了,他又遣人去寻那李秋筝,却只得了手下的尸首回来。
再后来,张清便被面前的狗妖鸠占鹊巢,恶犬捉了他的妻女,再三逼问他宝物的下落。
他确实不知,可为了妻女无恙,他也只能拖住这妖怪,哪怕受尽折磨。
“所以,你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所谓宝珠,连一个稚童都不肯放过。”
毛聪双目血红,隐有泪色。
在毛聪成为妖怪之前,他只是个糊里糊涂受了女孩恩情才得以长大的黄犬。
什么行善举的富商为利贿公,安阳的父母官为财害命。人类的这些错杂纠纷他想不明白,只是一心想寻回秋筝为他留下的唯一念想。
“是我糊涂,我权欲熏了心。”张清不住磕头,“只求你放过我的家眷。”
“我是真的不知宝珠的下落啊。”
“爹爹快起来。”他年幼的女儿趔趄着下马,不知是什么情形,只嚎啕哭道。
毛聪指尖生出利爪,正要了结他的性命,却被白衣女道拦下。
“你如今既为此地父母官,便要遵循人类的规矩行事,把他关押起来,依人间律法判决。”摇光阻住他,又道:“若你胆敢肆意伤人,本君可不会手下留情。”
毛聪顿住,良久,道:“好,那小爷就依律法为秋筝一家讨个说法。”
黄犬双耳垂下,走到玄衣少年身侧,轻飘飘道:“捉妖的小子,你说那珠子是你家的东西?”
“不错。”季无月答。
“那你们为何不护好?让它出来平白害了这么多人。”
后者微征。
“一介死物怎会生出这么多风波。”少女清凌凌的眸子看向他,维护道:“害死他们的分明是人心的贪念。”
“李员外行贿是为贪。”傅窈拧眉看向张清,“你杀人夺财更是贪念蒙心。”
“且不说阴泉对人而言半点用处都没有,哪怕没有阴泉,你也会另寻个由头生出事端。”
被她字字诛心地指摘后,张清脸色灰败,只不住低语着祈求众人放过他的妻女。
一旁的女童不住抽噎……
李秋筝一案算作了结了,阴泉的线索却断了。
回客栈的路上,傅窈央求着楚云渺教她缩地成寸之法,沈澈安不时插上一两句。
季无月却是一路无话。
傅窈望着前头少年沉默的背影,心想他莫不是真被毛聪给问住了吧。
她扫过他微晃的耳坠,墨玉的材质,正散发着幽深光芒。
梦里也没见他戴啊。
少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顿住脚步,嗓音清越:“看我做什么?”
他都问了,傅窈便脱口而出:“季公子的耳饰是什么做的?”
她突然觉着这耳坠和他曾送给原身的收妖戒很像,看起来都是相似的质地。
季无月瞟了她一眼,不明所以挑眉。
“不会和那枚戒指一块打的吧。”少女小声嘟囔。
少年骤然僵住了身形。
她想起来了?
他转过身,试图从中傅窈的神情中搜寻到蛛丝马迹的破绽。
“什么戒指?”他问。
完蛋,这小子是不是说过等她恢复记忆就杀了她来着。
傅窈愣住,忙道“只是随口一说”,便匆匆溜进了客栈。
*
她分明是记起了什么的。
她到底想起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