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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灵活现:“那日我在周府后墙听得真切,云老板的嗓子像被猫抓似的,还说什么‘戏比天大’”

  小花雀想博他一个笑脸,便现了真身,跳到玉镜上用短小的翅膀遮住,不叫他瞧。

  “吱吱,公子别看这些了,女帝向着您,也知道爷受了委屈,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随云乐抬了抬眼皮:“她知道?”

  “是,今日进宫,陛下正在议事,我就没进去。只站在窗棂上等着。有一位叫林昭的,似乎是大将军府里来的,和小路子闲聊说起您,叫陛下听见了。陛下叫进去问了好一会儿。”

  “都说什么了?”

  “陛下不叫我跟您说,只说她会处理的。”

  随云乐默然,等腹中滚过这一阵密痛,才有些气力不足地说道:“说吧,我又不是没经历过。”

  小花雀斟酌了下:“林昭说,上月唱《长生殿》时,随老板在”婉转蛾眉马前死“那句突然哑了嗓子;前日在周府唱《玉簪记》,竟把‘琴挑’唱成了‘琴摔’;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随云乐冷淡道。

  “随老板今日在城隍庙晕台了,白娘子变作灰娘子。”小花雀加快语速,“不过,咱们有陛下亲提的匾额,这城中谁不知咱们是陛下的人。看哪个妖精能兴风作浪?”

  房间弥漫着刺鼻的艾草味,随云乐微蜷,靠在妆奁匣子旁,指尖发颤地摸向小腹。门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慌忙将染血的绢帕塞进描金戏箱夹层。

  随云乐示意小花雀先退下。

  他望着铜镜里自己勾到一半的柳叶眉,忽然听见碗盏碎裂的清脆声响。

  “随老板当心!”一人惊呼。

  随云乐的手指在眉笔上紧了紧,胭脂盒上映出他骤然明亮的眼眸。他起身时特意碰翻了妆台上的青瓷水盂,任那泼茶汤将月白褶子染出斑驳茶渍,这才抬眸望去。

  来人正弯腰去拾地上的碎瓷,霜色氅衣扫过满地药渣。随云乐的目光在那堆深褐残渣上打了个转,快步上前按住那人的手:“仔细扎着。”

  “不妨事。”来人就着他的手起身,洁白面孔像半透明的玉瓷。

  随云乐一见是他,抽回了手。

  “师兄的《游园惊梦》越发精进了。”师弟雀回倚着门框抛接鎏金香囊,杏黄穗子扫过满地胭脂残片,“只是这杜丽娘春梦无痕,师兄的春梦怕是快要藏不住了吧?”

  师弟嗅到他袖间若有若无的苦香,忽然想起去年端阳,他们在西湖画舫唱《白蛇传》,随云乐的水袖扫过鎏金香炉时,也是这般苦涩缭绕。

  “你胆子倒挺大,敢直接登门。”

  雀回玩味地看了眼随云乐身前的肚子:“我担心师兄,来看看你的胎如何。”

  随云乐只觉得越发恶心。

  “师兄近日清减了。”他的目光在玉带钩上停留片刻,随云乐束腰的鹅黄汗巾子还是去年他送的。戏台鼓点骤起,许仙正在唱“西子湖依旧是当时一样”。

  青瓷瓶里的止痛药粉泛着诡异的紫光,雀回想起刚能化人性那年,他还只能化成一个七岁小童。师父说“云乐是天生戏骨”,而自己后来因倒仓被罚跪在雪地里。

  “这药味怎的越发刺鼻了?”他掏出绣着并蒂莲的锦囊,“我托人从边城捎来血燕,配上这药才不伤脾胃。”

  瞧着他这副假意惺惺的样子,随云乐又惊又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向信任的师弟,竟会使出如此肮脏的手段来陷害他。这几日越发加紧练功,身子有些撑不住,他质问道:“雀回,你为何要这么做?你我师出同门,我自问从未亏待过你!”

  雀回却一脸得意,冷笑着说:“师兄,你太天真了。这伶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你死我活。你凭什么一直压我一头?”

  铜镜突然映出窗外飘摇的素白灯笼。随云乐瞳孔骤缩,那是京都旧俗里为未出世婴孩引魂的丧灯。他猛地起身却撞翻案上药碗,褐色的汤药在青砖地上蜿蜒成诡异的形状。

  “陛下夜请了钦天监。”雀回靴尖碾碎药碗碎片,“说古戏台方向有妖星冲犯紫微,要唱《破阵乐》驱邪——师兄猜猜,班主会让谁演那剖腹取丹的妖狐?”

  戏台方向突然传来机关齿轮的异响。随云乐扑到窗边,看见十二盏引魂灯在夜风中摆成北斗形状,正对着女帝常坐的雅间。师弟的声音像毒蛇钻进耳膜:“只要你名声扫地,这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鼓楼传来四更梆子声,随云乐突然反手扣住师弟腕脉,“师弟的《破阵乐》,怕是要改改戏词——”

  “你以为女帝真会留这个隐患?”雀回突然诡笑。

  铜盆里泡着卸妆的桑叶水,随云乐望着水面晃动的倒影:“留不留,并非你说了算。”

  他忽然起身,铜盆被掀翻,桑叶水泼了一地。

  他再次回到前台,继续排演盗仙草,往水衣里加垫了五层软绸。

  戏园子老板今日正好在,看见他出来,毕恭毕敬。随云乐轻咳着拢紧氅衣:“这几日排《雷峰塔》,总觉得气脉不顺。”抬头看见新换的鎏金匾额,刺眼得很,“艺绝无双”四个字淌着暗沉沉的光。

  昆仑山的布景是新扎的,纸糊的雪莲经不住后台穿堂风,颤巍巍晃着银箔剪的花瓣。

  鹤童的银枪|刺来时,他本该旋身避让,腹中却突然抽痛,整个人直直往刀戟丛里栽。

  满场惊呼声中,小花雀衣袍翻飞地跃上戏台。随云乐被她从后抱住时,听见她钗环刮过自己鬓边点翠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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