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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青扬又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山岚不答反问:“这很重要么?”

  黑发少年居高临下地站在谢青扬的床榻前,语气不能说是很好,甚至可以用“恶劣”二字来形容。

  简直像极一头谁都驯服不了的狼犬。

  谢青扬却也不甚在意,只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确实不重要——”

  “因为,之后就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闻言,顾山岚的眸光骤然一凛:“为什么?”

  “我方才不是说过了吗,”谢青扬说道,“那是不该有的心思。”

  “既不该有,那就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

  “不该有?”谢青扬的这一番话引来少年一声嗤笑,“怎么,你和秋星雪都能有,到我这里,我就不配有了?”

  “我说谢青扬,你要玩‘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一套可以,但也别太明目张胆了吧?”

  却见谢青扬摇了摇头:“顾师侄,我和秋雪与你和师妹的情况不大一样。”

  顾山岚:“哪里不一样了。”

  不照样是师徒之间的爱恋与喜欢,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我与秋雪情投意合,相互喜欢,可你师尊呢?”

  说这话时,谢青扬的语气格外平静,顾山岚整个人却霎时间都僵住了。

  然而谢青扬就像是没有留意到这一点,只继续说道。

  “你或许真的很喜欢她,愿意为她领罚。八十大板能够接受,就算是八百大板你也甘之如饴。但你师尊她,她有一丝一毫的喜欢你吗?”

  “顾师侄,她眼里有你吗?”

  于是,谁都驯服不了的狼犬顿时就变成了一头败家之犬。

  ——被谢青扬一盆冷水浇了满头,好不狼狈。

  是了。

  人长时间地处于濒临绝望的境遇后,又在突然间看到了丁点希望,哪怕这希望极其渺茫,也是会下意识地忽略许多显而易见的东西的。

  就好比,师尊那时看向他的温柔眼神里其实什么都有,唯独没有谢青扬口中所说的喜欢。

  明明是这么简单明了、一眼就能够看穿的东西,然而直到今天,谢青扬当着他的面点出来,顾山岚才终于大彻大悟。

  谢青扬抬眸看着面前突然缄默不语的清隽少年,心里浅浅松了口气。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顾师侄应该就不会再固执已见了吧。

  这样也好。

  虽然对顾师侄来说的确不太公平,但总比让他一错再错下去,最后和师妹连师徒都没得做要好。

  然而紧接着的下一秒,就见方才还沉默着的少年忽而抬起了头来,薄唇轻轻弯起,冲着他懒淡一笑。

  少年的嗓音清越好听,阶如玉石。

  “那如果,我非要让我师尊眼里有我呢?”

  只不过,这样的话说起来简单,实际做起来却比登天还要难。

  不然也不会直到今天,师尊还在“待他如子”、“视如己出”。

  从长月谷里出来后,顾山岚脸上的笑意早已不知所踪,内心反而没来由地焦躁不已。

  他没有回家,而是一记传音纸鹤送到了师尊手上,告诉师尊,自己今晚先不回长青谷了。

  又在试练塔里待了将近两个时辰,双手都沾满了各种妖兽的血,顾山岚心里升起的那股烦躁却依然没能够降下去。

  他掀起眸子,看一眼黑沉沉的天幕。

  终究还是戴上了紫金面具,披上玄黑斗篷,下一秒,身影便瞬间从连云宗里消失,也不知究竟去了哪里-

  “铮”的一声,沉乌剑归鞘,同样也就意味着顾山岚列在名单上的最后一个散修的名字被划去了。

  他抬起指腹,面无表情地拭去了脸上无意间被溅到的鲜血。

  直到杀人的快感掩去心里的焦躁,少年的内心这才稍稍平静了下来。

  他习惯性地散漫抚摸着系在剑镦上的那只小小毛毡猫,正思忖着今后的打算与计划时,一滴凉丝丝的东西突然砸到了他的脸上。

  随即是一道赫然劈下的惊雷,雷声之大之响,震得少年的眼睫好似都在跟着轻微颤动。

  顾山岚的心里尚揣着事,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脸色骤然惊变,迅速操纵着沉乌剑出鞘,匆忙御剑往连云宗的方向赶了回去。

  然而当顾山岚抵达长青谷的时候,师尊的房间里却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顾山岚心下猛地一沉,没有丝毫犹豫,便铺天盖地地放出了所有神识,最终在如瀑的浓密雨声中,敏锐地听到了从自己房间里传出的窸窣声响。

  推开房门,没有任何烛火的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

  直到一道闪电迅疾闪过,才短暂映亮了床榻上的那抹清丽人影。

  只见桃黎紧紧环着自己的膝盖,整个人都缩在了床边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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