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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里渐渐也出现了师尊的身影。
只不过,每一次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亦或是侧影, 至于师尊的面容, 更是看不真切。
有时,师尊会背对着他在摘庭院里的小番茄,有时候则是像猫儿一样, 悠闲地窝在摇摇椅上晒太阳,还有的时候,师尊会埋首伏案在桌前, 认认真真地扎毛毡亦或是剪窗花。
顾山岚记得,他离师尊最近的一次,是在一个淅淅沥沥的下雨天。
师尊突然撑着油纸伞施施然来到他面前, 说她要去给谢师伯送东西,让他陪着她一块儿去。
那是顾山岚第一次看清师尊的侧影, 柔顺的乌发如瀑般轻垂,挡住了她弯起的眉眼,微微向上勾着的唇角却是一如既往的动人漂亮。
师尊将油纸伞撑在了他们两人中央,莹润洁白的纤纤玉手近在咫尺,恍惚间,他似乎都闻到了师尊身上独有的好闻清香。
一切都是这么地真实,真实到像是像是师尊真的死而复生了一样。
那一刻,顾山岚无疑是欣喜若狂的。
两百多年不见,他存了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和师尊讲。
所以,在去长月谷找谢青扬的路上,顾山岚罕见地变得多话了起来。
长青谷的那只闷葫芦消失不见。
令整个九洲都闻风丧胆的妖主那时就像个黏人的小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地乖乖跟在自己师尊身边,谨慎地挑着拣着能说的话与师尊讲。
而师尊则温柔地弯着唇角,一路上安静又认真地聆听着他的话。
细雨淅淅沥沥地落于油纸伞面上的声音很是好听,那天的温度同样舒适宜人,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时候。
真好。
可就在抵达长月谷、见到谢青扬时,对方看向他的眼神却很是复杂。
谢青扬欲言又止:“顾师侄,你”
顾山岚起初还不明白谢青扬为何要如此看他。
师尊终于回来了,谢青扬不应该和他一样高兴才对么?
不过就在凉丝丝的雨真切地落在面颊上的一瞬间,顾山岚看懂了那个眼神,笑容于是骤然僵在了唇角。
原来,撑在两人之间的伞是假的,那么鲜活的师尊也是假的。
都是幻象。
那日的雨并不大,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却也只堪堪淋湿了顾山岚束起的银白长发与肩膀。
可青年孤零零地独自站在雨幕里、拳头迅速握紧又松开的身影,分明就狼狈得和一条湿漉漉的落水狗没什么两样。
——谁都嫌弃,不愿意要他
无数次的大起大落,使得顾山岚已不再对那些时不时出现的幻觉抱有任何希望。
可就在今天,师尊的气息出现在被他的神识囊括着的范围里时,他仍是控制不住地回头望了过去。
师尊的样貌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哪怕只是遥遥的一眼,顾山岚也依然第一时间就确认了下来,远处那人看向他的目光、细微的小动作与举止习惯,都与以前的师尊一模一样。
师尊回来了。
理智告诉他,都已经经历过这么多次了,难道还没有被那些幻觉幻象骗够吗?
但,顾山岚又忍不住地在心里面想,不对,这次和以前不一样。
这是他这三百多年来第一次这般真切地看清了师尊的容貌。
说不定,师尊真的回来了呢?
不过,也就短短半个时辰不到而已,顾山岚便彻底冷静了下来。
假的。
这次也是假的。
不然,师尊在亲眼见过了他沾满了鲜血的双手,还那般残忍地踩爆了某个倒霉鬼的脑袋时,怎么可能一句话都不指责他。
不仅如此,他既擅自做主,用那些礼物堆满了师尊的房间,害得师尊无处落脚,还当着师尊的面,直言要将那只明显就是师尊会喜欢的毛茸茸生物拿去宰了炖汤。
在师尊眼里,“我们山岚”一直都是她的“乖乖徒弟”,跟现在的他没有半点相像。
顾山岚心里也一直都很清楚,师尊喜欢的是那种乖顺听话、一身正气的好好徒弟,他向来都扮演得很好,今日却不慎在师尊面前露尽了马脚。
她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偏心包容他。
所以。
假的。
又是假的。
不过,假的就假的罢,能够在死前再多看一眼师尊,这能否算是天道对他的一个嘉奖?
可是,师尊却又没来由地突然支走他,要他去给她做青团吃。
难道是因为他这一辈子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所以就连这点微不足道的小小嘉奖,上天也要将其给彻底剥夺掉?
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气愈重,越来越多的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顾山岚却浑然不觉一般,只倾身靠近了桃黎,以指腹为笔,缱绻地细细描摹起她的唇角。
“师尊,为什么不回弟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