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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sp; 可他仍旧一动不动,像是一尊被烈日炙烤的石像。

  他知道陛下不肯见他。

  不是没听见,不是没收到通报,而是故意装聋作哑,故意把他晾在这烈日底下,让他知难而退。

  可他偏不退。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莽撞,可是他别无选择。

  殿外一片死寂,唯有阳光炽烈如金,好似一把锋利的刻刀,将这片沉默雕刻的森冷又荒凉。

  周围早有内侍看不下去,悄声劝他先回去避暑,怀贞却充耳不闻,只是垂着头,眼神固执地盯着石板。

  膝盖已经没有了知觉,疼痛被麻木消解,他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是热,是炙烤,是从石板上传来的灼烧感,一点点地烙进骨髓里。

  不知又过了多久,恍惚间,他余光瞥见一道身影从殿门口快步走来。

  耳边的嗡鸣声渐渐散去,他听见那人站在自己面前,低声说道:“公公,起来罢,陛下传您进去。”

  怀贞怔了一瞬,下一秒,他试图撑起身子。可是双腿麻木的厉害,一股酥软无力的感觉涌遍四肢,他刚一起身,膝盖便猛地一软,整个人险些再度跪倒下去。

  内侍见状连忙上前去扶他,他却强撑着自己站稳,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衣角,一步一步朝大殿内走去。

  殿门近在咫尺,他却觉得自己像是要跨越万里山河。

  一步、两步,他脚步虚浮,踉踉跄跄。

  终于,他迈步跨过门槛。

  大殿之内,金漆雕梁沉沉压下,四周光线阴翳,冷气与外面的灼热格格不入,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稳住脚步,视线缓缓扫过殿内,末了落在那张堆满奏折的长案之后。

  萧绰正坐在那里,身体斜倚着椅背,手肘撑着额头,眉心紧蹙着,像是疲惫,又像是颓唐。

  一时间,怀贞什么也顾不得了,快走几步疾走向前,他扑跪在萧绰面前。膝盖磕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陛下,求您饶了师父罢!”他哑着嗓子,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是压抑到极致的悲哀:“师父对您一片忠心,这些年为了您的江山社稷殚精竭虑,您不能因为旁人的几句恶言恶语,就要杀了他!”

  他抬头看向萧绰,目光灼灼,眼底写满恳求。

  可萧绰不言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沉默,比拒绝更可怕。

  怀贞心头一沉,试探着向前膝行几步,跪在萧绰的脚边,伸手拽住萧绰的衣摆,他声音颤抖着哀求道:“陛下,求您了……”说完,又深深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如若不成……就拿奴婢的命,换师父的命罢。”

  萧绰坐在椅上,手肘抵着扶手,额头微微低垂,仿佛已经疲惫到极点。他闭了闭眼,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半晌,他开口道:“你以为朕想杀他吗?朕比你们任何人都希望他能活着。”

  声音很轻,可是这句话落在怀贞耳中,却像是一记闷棍,砸得他胸口生疼,五脏六腑都在隐隐发颤。

  萧绰接着道:“可是事到如今,朕也没有办法。朕身为天下万民之君父,不能拿百姓与江山社稷去冒险。”

  他顺势将冯钰的打算告诉了他。没有过多的修饰,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平静地叙述,可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沉重的枷锁,压在怀贞的身上,压得他几乎快要崩溃。

  他没想到师父竟然早已筹划好一切,从头到尾,将自己的人生摁进了死局里,走得那样干脆,又那样决绝。

  随着话音落下,萧绰的身体也跟着一点点瘫软下去。他的后背紧贴着椅背,嗓音中透着无法掩饰的无力感:“你师父是为大义而死,朕又岂敢存有私心?”

  怀贞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萧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萧绰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语气稍缓:“等此事一过,朕便派你去南京。南京守备太监的位置,朕给你留着。那边远离京畿,不必涉足朝堂纷争,日子悠闲自在,不会让你走上你师父的路。朕没能留给你师父的安稳,就都留给你。”

  怀贞的唇紧紧抿着,指尖微微颤抖,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当场崩溃:“真的……非得如此吗?”

  萧绰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窗外日光正烈,枝叶微微晃动,光影在地面上摇曳不定,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静得让人心慌。

  “朕与他自小一同长大,风风雨雨那么多年,情谊早已超出了主仆。在朕的心里,他是挚友,是知己,更是兄弟。如今生死相离,朕却只能冷眼旁观。”他缓缓地收回目光,落在怀贞身上,眼底透着沉郁的深色:“午时将至,你替朕去送送他罢。”

  怀贞猛地抬头,瞳孔微缩,眼神里满是惊愕:“午时?”

  他以为行刑之日最早也会在三日之后,未想到竟是今日。

  萧绰轻轻一点头。

  刹那间,怀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胸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瞬间吞没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叩下头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踉跄着站起身,直到阳光再次

  照耀在身体上,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大殿。

  大殿外,日光耀眼,暑气翻腾而起,炙烤得地面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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