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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心之人,彤华也从来是不留的——
长安街边的清口茶楼,一如往日敞开大门,烧开的雪水冒着白烟,被小厮倒进壶里送到点茶师傅的手上。
做惯了活计的师傅将火候拿捏得刚刚好,清透的茶香随着小二的步伐弥漫到整个茶楼。
雅间之中,原景时又与卢音致坐到了一处。
二人安安静静地看着茶楼中的年轻侍女泡茶,待侍女为二人斟茶退了出去之后,卢音致方大大方方地同原景时开了口。
“看来殿下同小女一样,都没能将此事说通。”
原景时尴尬一笑,颇为无奈。
卢音致很是得沈皇后喜欢,几次被沈皇后叫进宫里说话,离去时皆是被她身边的大姑姑亲自送出。
上一个这样得沈皇后喜欢的,还是齐王妃陶嫣。
原景时举起茶杯道:“请小姐品这一杯,权当为上次会面时心不在焉赔罪。”
卢音致望着他。
来京时,祖父曾特地与她谈话,提起上京之中,有个生于皇宫长于江湖的九殿下。她明白祖父的意思,也确实对这位殿下产生了好奇。
上元宴上她坐在沈皇后旁边,听沈皇后说这个幼子,顽劣惯了,一身匪气。她用词上像在骂他,语气却是宠爱温和的。
果然,她当日见到的九殿下,气度卓绝。
那日两位皇子一同走来,太子一身贵气,成熟稳重,九殿下却正是少年时,身带三分侠气,自然爽朗。
若真能嫁给他,想来也是有趣的。可是他宁愿看着花儿发呆,也不愿抬头看一看她。
卢音致有自己的骄傲,他若无心,她也不去自贬身价。
一楼堂中,忽而一声响木拍案,茶楼更静三分。
二人透过雅间窗扇,向下看去。
儒雅的老先生捋一捋胡子,喝一口茶,开口道:“接上回说到,那卫国王君卫旸困守平成马蹄谷,遭联军团团围困,已至弹尽粮绝。士兵人心惶惶,悲泣之声昼夜不绝,卫君只道自己是穷途末路,不想那日谷口狂风大作,万军阵前缓缓走入一白衣郎君……”
“正是段郎!”
堂下有小儿,听到此处,开口接道。
童声稚嫩,惹得哄堂大笑。
卢音致也笑道:“这茶楼是个好地方,听一听话本,倒不那么无趣了。”
原景时听出她是在打趣自己,暗讽与自己在一起无趣,只是讪笑一声,低头没有接话。
真是够呆的。
她想。
卢音致见他不再接口,于是转过头去,叹道:“段君出世这一场东郡之战,确实神乎其神。卢家是武人,心底实在敬佩。”
三百年前的名士段玉楼,文人赞他才思敏捷,武者赞他武功卓绝,雅士赞他风流恣肆,政客赞他雄才大略。史册工笔里记着他,杂记闲谈里也记着他,茶楼里会说起他的逸闻,皇室的教习里也会提起他的事迹。
彼时正是九国并起,卫旸初任卫国王君,从东西两侧,同时向他国联军出战。东线战场其时有强大的赵薛联军借道燕山,将卫旸围困于平成山谷。
这一场东郡之战里,堪称神乎其神的出场,是惊才绝艳的段玉楼第一次走进世人的眼中。
“其时段郎白衣玉带,闲庭信步走入阵前,随手折枝捡石,几步成阵,竟将联军围困在外,不得脱身。联军立时大乱,段郎但笑不语,走入谷中。卫君见状,心中叹服,只暗赞他宛如神明谪降于世,上前道谢,问他名姓。”
白衣郎君缓带风流,眉目清和似春风,含笑行礼道:“在下,段玉楼。”
时年名士,恍若谪神,上苍赐他人间一世,似乎只为让人得见造物精心的手笔,于是每每提起,只徒然引人倾羡惋惜。
而原景时听着卢音致敬佩又叹惋的口吻,只笑道:“世人皆羡段玉楼。”
独我非焉。
“……段郎就此轻解了卫君之困。那卫君于战场之上,本就骁勇无比,民间有战神转世之说。此番有段郎在侧,如虎添翼,一路反攻,竟逼得联军节节败退。时于西南与宋楚联军对峙的领军之将白氏,虽与卫君早失联系,却也嗅得战机,趁势反扑……”
人们百无厌倦地听着段玉楼的故事,对他表达着钦佩与赞叹,可是听到白氏两个字,即便这茶楼里甚少市井气,客人大多教养良好,此刻也不免能听到压低的嘘声。
原因无他,历史上的白氏,声名着实不好听。
没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但这个名字第一次被史书记下的时候,已经停留在了王君卫旸的身边。
她自卫旸即位前的微末之时就跟着他,助他登上王位,同他征战南北,原本该是个有勇有谋的巾帼女将。
可她后来,竟做了个秽乱宫闱的妖妃。
那已经压低了的嘘声,原景时和卢音致也听见了。
原景时收回了看向台上的目光,颔首喝茶,卢音致瞧了一眼,问道:“殿下觉得,他们都小看了白沫涵?”
原景时道:“若卫旸无白沫涵,称帝之路要艰难许多。如今世人只恨她入宫后荒淫误国,一概不记得她从前的功绩。就单看这一战,若非她拖住了西南宋楚联军,卫旸也难以脱困,更遑论她还重创了宋楚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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