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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灭之魔,便只得藏至深之地。

  他将自己塑造得太好了,于是直到如今,都从来不曾有人发现,段玉楼也是有心魔的。

  段玉楼在人前越是一尘不染,这心魔藏在他身后,就越是阴鸷黑暗。

  段玉楼杀不得他,却也放不得他,他死在青云道时,原本该带着这心魔一起死去。

  而现在,不知是有何种意外,这心魔残留到了现在,得见天日的第一刻,便要立即找到她的面前来挑衅叫嚣。

  白沫涵,他藏在段玉楼身体里望了廿余年的白沫涵啊——

  你望一望我,你看一看我,知道段玉楼的真面目本该如我,即便是你这般爱慕他,也该有一番很是失望的神色罢?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绝不肯错过一瞬一息的变幻,想要看到连她也放弃了段玉楼,想要好好地嘲笑一番段玉楼,想要因此而告诉他——

  瞧啊,你藏了一辈子,但望她永不失望,而你根本藏不住什么,连这么唯一一个想要挽留的人,都留她不住!

  他要好好地看一看,即便是这样的段玉楼也赢不了人心,他要看到这样的结尾才行。

  但他失望了。

  彤华的眼睛里干干净净,他想要的那些情绪,一分一毫都没有出现在她的眼底。

  她的目光依旧明亮而潋滟,望着他这张脸,温柔地吸引他义无反顾地靠近。

  说你失望了!说啊!

  他心里开始急迫地叫喊。

  说你失望了……说你不爱了,说啊。

  他心里开始苦苦地恳求。

  说段玉楼也就不过如此,说段玉楼不过与我一般,说我并不与他是云泥之别,对我说,其实我就是段玉楼的一部分,对我说,你会永远爱慕段玉楼……

  或者说是……爱我。

  他已经乱了,他看不到她血液的流失本已开始缓慢,此刻又突然开始加快。

  他感觉不到她在急剧地消耗神力,他不知道她这双眼睛的厉害,只是与他相望的这一场交汇里,便无声无觉地控制住了他的心神。

  彤华看着他眼底愈发紊乱的一场惊涛骇浪,缓缓凑近半分,紧紧攫住他混乱的心绪,渐渐剥离进入他心底最深的地方。

  她看到他无意识里向她流露出来的恳求,求她原谅,也求她拯救。

  她抬起那只勉强能动的左手,费力地移动到他的颊侧,颤抖着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一抹惊人的血色。

  她张口,唯有嘴唇翕动,气声轻轻,但温柔而坚定。

  “你看看我。”

  他看不清。

  他乱得厉害,有什么强劲的力量一直在背后推动着他,那个挥之不去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徘徊——

  杀了她!

  她害你如此,你恨她如此,杀了她!

  这声音催促着他收紧了钳住她脖子的手指,催促着他杀心愈演愈烈,但她的手却又落在他脸上,那个轻微的触感一直从皮肉连到内腑,最终落定在他心上。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在他身体里来回碰撞。

  他浑浑噩噩地想起他们的过去。

  幼年时,他在青冥山遇到了襁褓里的她,他心中喜爱,亲手在她脚腕上系了一圈红绳。此后这一截用作祈福祈寿的红绳,就好像变成了命运的锁镣,让他被死死地捆绑在了她的身边。

  少年时,她是被师门偏爱的小姑娘,他却是她心里最特别的师兄,她喜爱得舍不得离开他。此后他内心再不甘于平淡岁月,再想施展自己这一身才学,最终还是因她入世而驻足在了一国之地。

  青年时,少年意气,江山美人,种种都成过眼云烟。山河之大,天地之阔,都成无意之处。四方磋磨半生之久,终有个仿似安稳相伴的时候,却先是在朝堂上字争句夺,后又是两地间不通一言。

  好长的一生,好短的一生。

  好完满的时候,好遗憾的时候。

  世间总是如此,月盈则食,月满则亏,盛宴之后,各自散场,从来没有谁能长久地拥有一场圆满。

  他因她而失去的时候,也因她得到。所以啊,这世上的人,哪里能将自己辨得黑白分明。

  她清亮的眼神,终于穿透重重迷雾,落在了他的心里。

  那些过往旧事,是他,也是他。他本就是段玉楼罢了。

  心魔觉得那些阳光要洒进来了,阴云要散了,他也要散了。他害怕极了,手里早已不再用力,只是松松地放在那里,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

  他终至哽咽:“不要段玉楼好不好?给我长生骨,让我复生成魔,让我活下来。他有什么好?他有什么好?”

  他舍不得她。在段玉楼把爱意一并藏在内心深处的时候,他也在拥抱对她的爱意。

  他舍不得她。他宁愿就这么做一个卑劣的心魔,他只是不想走,想一直留下来。

  他舍不得她。

  “不要这样对我。”

  不要让我消失。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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