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绩乏善可陈,虽然没有过错, 但一件拿得出手的功劳也没有,当官当成这样,跟在衙门里放个稻草人差不多,实在很难昧着良心给他评个上等。
钱难挣屎难吃,考功史差点咬断笔头,才从字里行间硬挤出几句“勤勉”“清正”的美言,勉勉强强给了个“中上”,一边誊写一边纳闷:他原以为这人是个时运不济的能臣,才会让东宫记在心里,令苏相专门为他开路;可从文籍来看,实在看不出这人有什么真才实学,难道苏相只是想捞一把自家不学无术的子孙,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不过也不怪他多心,考功史将这份毕生良心之作放在一边,拿过另一份文书来,漫不经心地扫过上面的字迹,脑海里却在暗自琢磨:如今许贵妃宠冠六宫,越王贤名远扬,燕王坐镇北境,周王、晋王、温王、梁王相继出阁,还有地位超然的持明公主,太子的处境可谓群狼环伺,从眼下情势以及朝野间的风声来看,就连他这种局外小官也能想到,东宫如今最需要的就是能为太子出谋划策、分忧解难的心腹近臣。
历时半个月,考功司完成了内外官员考第定等,安排好了各路姻亲子孙,宣告本年考核结束,除可进阶至五品官员的需单独向皇帝奏请外,其余官员一并公布结果。
然后当晚考功史就被请进了苏府,他忐忑不已地穿过雕梁画栋的深宅庭院,战战兢兢地到堂上拜见苏相,然后听见苏利贞怀疑地问:“是不是弄错了?”
“难道是重名?”
裴如凇放着好好的椅子不坐,非要蹭坐在闻禅圈椅的扶手上,没有一点大家公子的样子,像个不安好心的狐狸精,还要手欠地去拨弄她发饰上的流苏:“殿下,理理我嘛。”
闻禅无声地叹了口气,合上手中文书,向后一仰倒进他臂弯里,抬眼看着他:“他那个名字又不常见,况且再巧也没有从人名官名一直撞到地名的巧合吧。”
“那他就是故意藏拙,并不想被起复?”裴如凇嘀咕,“可是看他对太子那个死心塌地的样子,应该不至于抗拒回京才对。”
“他是苏家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在外人面前总要装装样子。”闻禅道,“听你之前的说法,好像苏家对他不太好,万一人家在外面漂了四年,顿悟‘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从此远离纷争,一心寄情山水,得个‘懒于任职’的考评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辞官了。”
这个解释听起来似乎很离谱,但仔细一想,似乎也能说得通,裴如凇半信半疑:“苏衍君好像不是那样的人……”
闻禅随口道:“你若真的很在意,就亲自写封信问他,或者派人查查是不是谁从中作梗,故意阻拦他回京,光在这儿瞎猜能猜出什么。”
裴如凇立刻嘴硬:“没有很在意。”
闻禅嗤笑:“心虚什么,我又没挑刺,找点事分一分你的心也好,省得天天在这儿黏人。”
裴如凇如今的官职仍为秘书少监,兼掌制诰。不过秘书省长官缺员,另一位秘书少监年纪大了,每日只上班点卯,应付差事而已,裴如凇实际上已是秘书省的主事官。
秘书少监的职责就是带着一帮少年才子整理藏书、典校经籍,看上去是个清贵悠闲的差事。然而裴如凇少负文才,历经两世,积蕴更加深厚,这几年专掌文诰,草诏精熟,才思敏捷,又通达庶务,中书舍人有时疏漏,都靠他及时补救。朝臣称他是“学士为驸马所误”,皇帝对他越来越倚重,渐渐将制诰之事全移到了他身上。
简在帝心当然是许多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但皇帝用他用得过于顺手,导致裴如凇留值禁中的时间越来越长,最近已经达到了一个月都没回家的程度。
驸马觉得自己被公务耽误了,好不容易得了一日休假,拉着公主告了一宿的状,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告得公主腰酸背痛,终于给皇帝委婉地提了个醒,拉磨归拉磨,每隔十天半月至少让驸马出来放放风。
“人家都是‘悔教夫婿觅封侯’呢,”裴如凇贴着她耳鬓轻声道,“殿下不为儿女情长所动,还不许我贪恋红尘吗?”
闻禅没有避开他,只是微微仰头,脖颈的线条越发修长明晰,沉静得像一尊被天魔缠身的菩萨,慢悠悠地道:“我们普通人一般不这么说自己。你是不是被关在宫里太久,终于忍不住要化形了?”
裴如凇从椅子扶手上滑下来,转身将闻禅一抄,抱起来就往内室走。闻禅不得不伸手勾着他的肩防止掉下去,突然腾空也不是特别惊讶,反而有点没脾气的无奈:“干什么?”
“干点妖精该干的事,普通人公主殿下。”裴如凇理直气壮地说,“白日宣/淫也没什么关系,反正我都是狐狸精了,我不装了。”
闻禅:“……要么你还是回宫接着写诏书去吧。”
也许是上辈子亏欠得太深刻了,两人成婚五年,裴如凇的新鲜劲还没过。只不过比起刚成亲时的患得患失和小心翼翼,在闻禅经年累月的纵容下,他已经逐渐调理好了自己的心魔,不再像眼巴巴等着别人点头的小狗,开始主动伸爪子追逐猎物了。
但他现在好像有点过于黏人,是不是纵容过头了?
一缕长发落在闻禅手边,她在朦胧的摇晃里报复性地揪了一下,然后感觉到裴如凇动作放缓,俯下身来吻住了她。
不是这个意……闻禅撑开眼皮,正好裴如凇亲完抬头,漂亮得宛如芍药带露的脸撞进她的视线里,两人视线黏住数息,他又低头亲了下来。
闻禅闭眼心想,算了。
转天裴如凇神清气爽地进宫拉磨,想起昨天说了半截的事,琢磨着要不要写封信给苏衍君探探口风,秘书丞过来传话,说是昨夜苏家老太爷没了,苏利贞居丧,门下省事务暂由侍郎韩洽代理。
裴如凇一边遣人回去准备奠仪,一边在心里盘算,老太爷是苏衍君的曾祖父,按制他须得回乡奔丧,这样一来,或许还有机会见上一面,当面问问他的情况。
然而不光是他在等,苏家的人也在等。往丰南报信的家仆去了一个月,孤身而回,愁眉苦脸地交待:“小人问遍了整个丰南县,再没第二个同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