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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和亲之前,林夜就看过地舆图,仔细查看过自己的计划会经过的城镇。他是一定会来浣川的——他需要来浣川,带自己的人马加入和亲团。

  和亲团不能被“秦月夜”把控,必须由他控制。

  如今计划执行中虽出了些小意外,但整体仍在按照他的步骤走——他今夜被袭是意外,可若是他受伤严重,“秦月夜”护送此行的杀手们便责无旁贷。

  短短一个月,小公子接连两次受伤。小公子要加自己的人马入和亲团,杀手们必然无话可说。

  林夜清楚浣川附近的地形,浣川往西南三十里,有一座无名山。他将带少女去山中躲避,希望身后追杀者被山路困住,一时间找不到他们。

  等他恢复些体力,或者等他的人马解决完屠城者,再或者客栈中的杀手们和两个侍卫醒来……天亮后,一切便会迎来转机。

  林夜带雪荔上了山,找到了一处灌木掩着的曾是野兽栖息的山洞。

  他一边咳嗽,一边用稻草铺陈在土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少女放下——

  雪荔:“我不行了。”

  山洞阴冷,石壁光秃,还有一股野兽栖息后的骚臭味。爱洁的小公子一直在皱眉收拾。他被她的话吓一跳,跪在她身边。

  他拂开她的脸颊查看她,见她面颊毫无血色,他心口一跳。他又见她黑衣胸襟处渗了大量的血,一片乌黑。他想查看,却迟疑不敢。

  到最后,林夜只握住雪荔冰凉的手,咬着牙试图传输内力给她。

  林夜的脸比雪荔更白,目中生出哀意与无力感。

  他自认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把控中,可若有人在此过程中受伤、甚至死亡,他情何以堪?她是这样美丽的少女,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感情充沛的林夜快要掉下泪来。

  然而他握住她手腕时,碰到她的脉搏,不禁怔了一怔。

  雪荔靠着石壁,虚弱地半坐在微潮的稻草堆间。

  她十分的平和。

  此时她既头晕,又觉身热。她既因失血而身冷,又因半日不曾用膳而无力。她的气力在一点点流逝,就如她的生命在伴随流血而消逝一般。

  这不让雪荔惊慌,只让她欣慰,甚至开心。

  雪荔非常虔诚地看着林夜:“我觉得我要死了。”

  林夜:“……”

  他唇动了动,目色有些古怪。

  但他没有说话,他怕是自己弄错了。

  他便仍握着她的手,聆听她的脉搏;同时间,少年扬起乌漆漆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女。

  在这一堆杂草混乱的狭小山洞中,浑身脏污、眼睛明亮的少年,有种狼狈美。

  雪荔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快死了,回光返照,才能看出一点小公子的漂亮。

  雪荔交代遗言:“我死以后,你可以看在我们认识一场的面子上,挖个土把我埋起来。也不用花费很多力气,挖个小土堆就行,我不长。我想埋在我们刚才路过的那个倒数第二棵树旁,那里背阴,不晒。”

  林夜恍惚,差点以为自己在黄泉路上,和病友交流病情。

  少女畅谈自己的遗言,甚至因为畅谈遗言,而比往日多话了一些:“你要是觉得挖土很累,就把我缩一缩、叠一叠……”

  林夜费解她的用词:“缩一缩,叠一叠?”

  雪荔一本正经:“对啊,我全身都很软的。唔,人死后可能会变得僵硬,那你得叠快点,不然你力气这么小……”

  她语气停顿一下,因一时间不知道他力气到底算大还是算小。

  一个武功高强却体弱气虚的小公子身上的秘密,必然很多。她以前没管过,现在当然也不会管。

  雪荔便掠过此段,继续畅谈:“等救你的人来了以后,你就安全了。如果你以后想起我的话,可以送点香糖果儿摆到我的土坑前吗?”

  她记得深刻:“我到死都没吃到糖果儿……”

  林夜握着她的手,聆听着她的遗言。而他的目光越来越软,笑意越来越浓。

  雪荔便想:师父还说我没有同理心,小公子不也没有吗?

  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怪人。

  少年俯下身来,凑到少女面前。

  雪荔不明所以。

  这个小公子脸颊绯红,眼眸噙笑,似很不好意思。他却硬是厚着脸皮凑过来,轻轻用他的额头,抵了她的额头一下。

  他的气息又软又凉,雪荔被凉的,“啊”一声睁大眼睛。

  雪荔懵然间,看到抵额的小公子抬起星子一般的眼睛,轻轻笑起来:“你可以有很多糖果儿吃。你不用忙着交代遗言,因为——”

  他替她遗憾:“你不是不行了,你只是生病了。”

  雪荔:“……”——

  雪荔得知自己生病了以后,沉默很久。

  林夜又忙碌起来,忙着将稻草往她身边堆,忙着用内力烘干稻草,忙着撒驱赶蚊虫的药粉。

  而过一会儿,林夜又听到雪荔恹恹而持之以恒道:“我可能真的要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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