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

 雪荔睁开了眼。

  雪荔将林夜放在地上,站了起来。她空手握着窦燕的剑,窦燕动也动不了,看着雪荔的血沿着剑锋滚落。

  雪荔像是倏然清醒,像是倏然变得很不一样。

  雪荔迷离的目光,错过窦燕,看向混乱的人影。再有敌人袭来时,“问雪”拔出,杀人伏敌——

  “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林夜。”——

  当粱尘和他的救兵赶到时,此间已沦为修罗场。

  阿曾疲累,窦燕倒地,高太守发怔。双方伤亡惨重,动弹不得。

  月色下闪烁的白光中,只有雪荔站在血泊中。她被众人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畏惧地仰视着。

  第43章 第 43 章 “除非心脏上的血会从鼻……

  癸未年五月廿日, 林夜渡血于我。我承其情,杀百千人,救他性命。

  ——《雪荔日志》

  那一日的事, 以雪荔杀戮、粱尘来援收尾。

  粱尘用小公子的手信,要求诸城出兵时,他们尚且忐忑。当粱尘亮出“陆氏”腰牌时, 众官署迫不及待地出兵支援,不敢得罪这位出身于陆家的小郎君。

  粱尘心情复杂。

  他走出家门,离开书院,便是不想世人只将他当做“陆氏”。然而如今情至危急, 他依然要用自己别扭的不愿提及的身世, 来帮人救己。

  恐怕, 他亮出自己的腰牌后, 那些人会拍马屁, 连夜向他父亲告密。

  他当日逃出书院,路遇林夜。那是一段传奇的开始,他分外喜欢这段路程这段故事。他还未走到终点,未护送林夜到北周,未看林夜大显身手。

  他怎会愿意回去做“陆氏小郎君”呢?

  可他忤逆不了父亲。

  粱尘心中郁郁,却强打起精神, 照料这一帮“老弱病残”。

  高太守“叛国”之罪坐实,被关了起来,等候押送建业候审;

  将士们和满城百姓皆被审讯, 责问他们知道多少,根据实情而判生死;

  “秦月夜”那些追杀雪荔的杀手们折在城北林中,被林夜派去城中援助明景的杀手们,此时才后知后觉, 知道自己所为,大约已经背叛了“秦月夜”。他们神秘的“冬君”首领,不知要将他们带去何处。

  而窦燕,嗯,暂时还没人顾得上理会窦燕。她只是如先前一般,又被关了起来。

  阿曾受伤严重,雪荔亦受伤惨重。

  林夜更是在刺心脏后,情形惨淡。大夫们不知花了多少精力,才保住林夜这条性命。

  阿曾和雪荔自去养伤不提,林夜昏迷三天三夜,高烧不住时又浑身冰凉,气脉时而能摸到又时而虚弱得如同死尸。

  粱尘胆战心惊日夜照拂,只有阿曾态度如常。

  阿曾很平静:“他会醒来的。他可是‘林夜’。”

  不得偿所愿,怎敢赴死?

  不大志所成,岂敢中途夭折?

  林夜昏昏沉沉,时好时坏。五日后,他到底从病魔下再一次挺了过来。

  五月末,林夜刚刚好一些,能下床走路。他任性地非要去见高太守一面——建业来人,押送“叛国贼”高明岚回朝受审。

  叛国罪当诛。

  如无意外,这应当是林夜最后一次见到高明岚了。

  半昏屋室中,高太守蓬头垢面,手脚被缚。

  他此时还是官身,便没有受到太多折磨。但他先前被“杀”,虽然林夜救他活命,可并无人为他处理伤势。

  高太守活着,身体却非常虚弱。

  他此时并不在乎自己虚弱与否。他靠着白墙,日夜沉思,双目呆滞。

  林夜开门而入,落座室内,看到的便是这番颓靡无比的高太守。

  高太守见到的,也是一个病弱不堪的林夜——

  六月时天,林夜披着貂裘。审讯室内烧起了炉火,烤得高太守额上渗汗,而林夜坐在火边,一丝汗也没有。少年肌肤透白,颈上青筋看得分明。

  这是一个憔悴伶仃、病骨支离的小公子。

  高太守心中骤痛,难以想象林家的血脉,如今只剩下一个林夜。可林夜病成这样……疼爱他的人,黄泉之下,如何忍看?

  高太守还记得自己和林夜祖父的通信,记得林老将军托付他照看林夜。隔着千山万水,高太守没有照看过林夜什么,但他和林夜通信多年,他深深敬佩这位小辈,并对林夜抱有期许。

  他常想着,自己是不成了。可是照夜还年少,还没长成。如果照夜在,只要再给照夜十年……照夜一定能收复河山,统一南北,换大周神州一统。

  此时此刻,命运兜转,时岁斗移,高太守和林夜,在这种情况下重逢。

  故人相见不相识。

  但林夜抬起的眼睛,是一团明耀万分的火,带着烧不尽的少年意气与野心。病骨无法折服他,磨难不能摧毁他。

  他走在一条旁人没有行过的千山大道上,高太守不知他会何去何从。

上一页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