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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方才摘掉簪子而披散头发已是失礼,这个动作在陆华亭做来,更是从未有过的轻佻失礼。群青惊而抬眸,看着自己漆黑的发丝,缠绕在他修长的指间。

  头发应当没有连接什么身体部位。然而群青却感到丝丝缕缕的麻意,随着他细微的动作灌入头顶,遍布全身。

  陆华亭缠绕着她的发丝,似在细细感知,旋即抬起黑眸,望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像在认真问询:“那为什么某有感觉?”

  群青很难描述此刻的感受。

  她的身体像被定住了,然沙沙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她的耳朵、她的判断描绘出车外的场景:死士们携刀,即将把牛车包围。

  她半晌才找到言语:“弃车。”

  陆华亭道:“我不想下去。”

  到此关头,他竟然说“不想下”。

  弓弦拉进之声细微入耳,群青再也无法遏制住紧张:“他们不敢过来,会先放箭。”

  “你我赌一把。”

  “赌什么?”

  “赌我们不会死。”

  话音未落,陆华亭忽地离座,反身将群青抵在背板上,自下而上触碰她的唇。

  柑橘气息没顶而来,群青没料到他以身为掩,下一刻,耳边传来箭矢撕破空气的啸叫,无数箭矢带风声钉进身旁的背板中。

  伴生于危险,那一瞬间的相触,如蜻蜓掠水,轻易地越过了恨,到达了禁区。吻的感觉,近乎尖锐。

  箭从四面八方来,牛哞然受惊,向前拔足狂奔。已被扎成刺猬的车厢,就这样缓缓向前,骤然消失在崖下。

  数名死士跑到崖边向下看。崖下是一处深潭,车厢斜斜砸落潭中,几乎四分五裂,贱起巨大的白浪。

  片刻之后,一切归于寂静,只有破碎浮木漂浮在水面上,顺流而下。

  见此状,其中一名死士道: “快,去下游寻!”

  几人顺流而下去寻,不足一里处有个石坎,挡住了破碎的车。

  车中无人,死士们便在水中打捞,直至捞出两具面上带血的尸首方才停下。尸首发上钗环,在月下闪耀着冷冷的光。

  第117章

  “殿下, 陆大人和群大人遇到流匪劫持,不幸车毁人亡,尸身正在运回途中。”

  李玹手中琴弦蓦地崩断, 发出剧烈的声响,震得宝姝心头猛跳。

  然而香炉中烟雾静静缓缓上升, 窗外树叶纹丝不动, 宫外侍卫也早已换回了太子心腹。一切风平浪静,令这两人的死讯显得并不真切。

  “殿下还念着青娘子吗?”沉默中, 宝姝道,“也许他二人做个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殿下不要伤怀, 未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是更重要的事?”

  他明白, 却偏要问。近日以来,宝姝就以思念父亲为由,穿梭于孟府与东宫之间, 协助孟光慎传递讯息,东宫的人手已经暗暗安插在宫城内每个角落。

  “殿下会荣登大宝,臣妾会陪在殿下身边。”宝姝说。

  “这就是你对未来唯一的想法吗?”李玹把琴推到一边,“我还记得, 你小时候在大营中与本宫下棋, 你说陇右的娘子伶俐, 不输郎君, 日后要做女官, 还要用很多很多的女官。”

  宝姝哑然:“殿下, 那是我年少轻狂。宝姝能有今日,皆是家族抬举。如今阿兄已死,阿爷马上可能被处斩, 我总不能看着孟家如同崔家一般覆灭。”

  “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做过自己想做的事?”李玹说,“本宫允准,你去做吧。”

  宝姝愕然唤了声“殿下”,李玹却坚持下了口谕:“孟良媛犯上,贬至仙游寺,无诏不得外出。”

  宝姝还要挣扎,被寿喜强行劝了出去。殿中只剩下李玹一人,恢复了最初的安静。

  寿喜叹口气:“殿下这是何必呢?太子妃走了,孟良媛也贬,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

  李玹突然问:“郑知意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青娘子如何安排的,太子妃吃喝都好,还胖了些。”寿喜一笑,意识到提了不该提的名字,笑容立刻敛了。

  好在李玹的表情只是一凝,还算平静。

  “本无情愫,何必连累她们性命。本宫唯一的孩儿尚未将世,怎么能冒险,待安顿好一切,再接她们回来不迟。”

  “寿喜,有些念想,该断了吧。”

  他自柜子上方取出盒子,里面还留着群青绣的那件祷服。李玹的手指抚过上面精致的绣纹,停留了一下,旋即把祷服投入火中,片刻后他将那把断弦的琴也丢进去。

  火焰腾起来,李玹咳呛起来,他以手掩口,额上青筋冒出-

  群青醒来时,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发疼。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推开身上的厚棉被,被客栈窗外的阳光刺了眼。

  陆华亭在拨弄炭盆,鬓发沐浴着金光,几乎鲜丽。

  昨夜摔进水潭,水是如何冰冷刺痛,二人夺命狂奔又是如何疲累,她竟然已经全无记忆了。

  脑海里残留的,只有唇齿相触那一刻的感觉。想到此处,热气冒至头顶,整个人有种飘忽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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